灼华昏昏沉沉间,只觉身上被缠得发紧,头顶落下来的呼吸又粗又沉,带着热意拂在发顶。
他猛地睁眼,手一摸,惊得嗓音发颤:“我衣服呢?你衣服怎么也……!”
话没说完,仰头就看见宋清禾鼻尖挂着点红,鼻血慢悠悠滑下来,他却浑不在意,直愣愣道:“娘说的,媳妇得捂热才好。”
灼华瞥着那抹红,气都顺不匀:“你流鼻血了。”
宋清禾听了,脑袋一歪,就着身侧的被子蹭了蹭,那点红便印在了被面儿上。
灼华看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晌没吭声。
“那我胸口疼、嘴巴疼是怎么回事?”
宋清禾立刻直起背,邀功似的:“媳妇,是我救的你。”
灼华闭了闭眼,“原来是你下河捞的我。”
宋清禾的目光又黏在他脸上,直勾勾的,小声叹:“媳妇,你好白,好粉,还软乎乎的。”
“滚。”灼华咬着牙挤出一个字。
“媳妇~”
“你该叫我老公。”灼华没好气地纠正。
“不要,”宋清禾答得干脆,“床上才叫老公,床下叫媳妇。”
灼华:“……”他现在只想把这傻子从床上踹下去。
正僵着,后腰忽然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了下,带着烫人的温度,灼华的耳尖“腾”地就红了,连带着脖颈都泛了粉。
宋清禾却蹙着眉,声音闷闷的,可委屈了:“媳妇,我好难受……它好像要哭了。”
灼华死死攥着被角,一动不敢动,闭着眼在心里把这傻子骂了八百遍。
小院忽然传来宋母的声音,扬着声调喊:“老四,灼华醒了没?该吃饭了。”
宋清禾蹭了蹭,“娘说吃饭了。”
灼华本就浑身不自在,忙推他:“去拿衣服。”
宋清禾倒是听话,麻溜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直着嗓子要接宋母的话:“娘,我们马上就出来——”他顿了顿,实诚地补了半句,“就是还没穿……”
灼华眼疾手快扑过去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他:“闭嘴!”
宋清禾被捂得“唔唔”两声,也不闹,乖乖听他的。
等他松了手,自己嘟嘟囔囔先把衣服套上,却攥着灼华的衣服不肯递过去。
“给我!”灼华没好气催他。
“不,”宋清禾脑袋一摇,眼睛亮闪闪的,“我帮媳妇穿。”
灼华被他缠得没法,浑身还软着没力气,只能任他笨手笨脚地帮忙。
瞧着他那黑黢黢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踹了下:“傻子!”
宋清禾被踹了也不恼,反而嘿嘿傻乐着,凑到灼华跟前,一副任打任骂的憨模样。
灼华见他这傻样,白了一眼,然后弯腰穿鞋,想着赶紧去堂屋吃饭,眼不见心不烦,刚直起身,就被宋清禾拦了个正着。
他张开胳膊,眼神执拗得很,非要把灼华往怀里抱,嘴里还梗着脖子犟:“不抱媳妇,我就不吃!”
灼华被他这无赖劲儿气笑了,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捶:“宋清禾!”
宋清禾抱着脑袋往后窜了两步,躲开了拳头,嘴里还嘟囔:“要抱媳妇才吃饭。”
灼华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丢下句硬邦邦的话:“你不吃拉倒!”
灼华刚跨出房门,就撞进一道清瘦的身影里。
是刚从学校回来的宋老三。
他浑身湿淋淋的,青色的衬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背,本就是个眉眼清秀的哥儿,此刻沾了水汽,更添了几分书卷气的文弱。
宋老三抬眼瞧见他,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温温的笑意,声音也轻软:“灼华。”
灼华连忙收住脚,规规矩矩地颔首,应声:“三哥好。”
进了堂屋,宋母端过一碗单独给灼华熬的小米粥,稠乎乎的冒着热气,稳稳递到他手里,扫了圈没见宋清禾的影子,随口问:“老四呢?”
灼华手捏着碗沿,支支吾吾道:“不用管他,一会儿就来了。”
宋母没再多问。
倒是坐在主位的宋父,瞥见灼华正用筷子拨着粥碗里的米,连忙朝宋母道:“老婆子,去拿个勺子来。让灼华用勺子舀着,慢慢吹着吃,别烫着。”
宋母应了声,转身往厨房去,拿了勺子回来递到灼华手里,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絮絮叨叨里带着疼惜:“你这孩子也是,自己身子骨没点数?就不能离河边远些?非得在床上躺个四五天,才肯长记性是吧?”
灼华捧着热粥,乖乖听着,小声辩解:“娘,不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是有人推我!”
“什么?!”宋母一听这话,眼睛当即瞪圆了,撸着袖子就骂开了,把那推人的黑心肝骂得祖宗十八代都没饶过,骂到气头上,又拍着大腿道:“这挨千刀的!别让我知道是谁,非撕了他不可!”
宋父沉默半晌,“灼华,下次出门,跟紧老四些。”
灼华正捧着粥碗小口喝着,闻言连忙点头应下:“哎,我知道了,爹。”
宋家拢共四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儿子,早都成了家,连娃都能打酱油了。
剩下的老三和老四都是哥儿,老两口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那傻愣愣的老四。
树大了总要分叉,分家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老三虽说还没定下亲事,老两口盘算着先把老大老二分出去,他们守着老四过,等往后给老四招个上门女婿。
老三暂且先跟他们一处住着,等日后再嫁出去。
哪成想,老三见老四要招赘,自己也动了心思,非说也要招个上门女婿。
可家里的家底实在薄,先前为了给老四娶灼华,老四自己的私房钱全拿了出来,加上老两口攒下的,还是差了一截,最后还是老四在外结交的几个小弟凑了钱,这才把灼华迎进门做了赘婿。
那宁建设死乞白赖地要上门,还说不要彩礼,免费入赘。
老话都说便宜没好货,宋父宋母打心眼儿里不乐意,可架不住老三拧着性子犟,最后没拗过他,还是让宋建设上了门。
坐在桌边喝着大碴子粥的宁建设,听着宋母那连珠炮似的骂声,又听见宋父对灼华的嘱咐,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一刻安稳。
要不是他揣着上辈子的记忆,谁能料到,宋家老两口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宋老四,竟不是他们亲生的?
那可是京城地产大商家里,独一份的宝贝疙瘩!
唯一的孩子!
上辈子,人人都笑话灼华,把自己卖给了个傻子,谁成想最后人家直接一步登天,吃上了豪门软饭。
况且后来宋清禾也不傻了,完完全全恢复了正常,风光得很。
这辈子他一直追着宋清禾打转,竹马绕青梅,就是想先下手为强,接住这份泼天的富贵。
可宋清禾这傻子偏生不开窍,下手还没轻没重的,加上他人高马大,一身蛮力,宁建设先前想凑近乎,没少被他糊里糊涂打一顿,不躺个两三天根本下不来床。
他都暗自纳罕,灼华一个知青,怎么就跟了这傻子。
后来灼华一下乡,那傻子就非他不可了,当时把宁建设气了个倒仰。
他又瞥了眼一旁的宋老三,心里头叹口气。
别看宋老三现在只是个教书的,往后可是京城的大学教授。
虽说比不得宋清禾的前程,但在红旗村,也是比那些汉子都有出路的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