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咚”响了一声,灼华点开一看,是柏书言转账的提示。
他没犹豫,指尖轻点确认收款,又翻出个吐着舌头摇尾巴的猫猫表情包,附言:“谢谢老板~”
退出界面,看着余额里多出来的几个零,灼华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弯了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灼华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滑出去,他慌忙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快步走过去开门,“奶奶,您怎么醒了?是不是渴了?”
门开的瞬间,灼华脸上的轻松就僵住了。
奶奶拘谨地站在门口,眼神不再是浑浊与茫然,而是透着清晰的清明,里面装着的,是不舍与心疼还有自责。
灼华知道,奶奶这是清醒了。
只是这样的清醒,每天都只有短短一两个小时,像偷来的时光。
“灼华,下次别找我了。”奶奶的声音很轻。
“奶奶您说什么呢!”灼华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他伸手扶住奶奶的胳膊,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您真要丢下我一个人吗?您走了,我怎么办啊?”
“你太累了……”奶奶抬手,留恋地摸了摸灼华的脸,指尖的温度带着岁月的粗糙,“你才多大啊,不该这么累的。”
“我不累!”灼华急忙打断她,努力挤出个笑容,“奶奶,我找老板提前预支了工资,打算送您去疗养院。那里有护工照顾您,我也能安心回学校上课,这样咱们俩都轻松,多好啊。”
奶奶抿着唇,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灼华,别走错路。”
灼华垂下眼,不敢看奶奶的目光,“我知道的奶奶,我有分寸。等您住到疗养院,我一有空就去看您,每周都去。到时候您别怕。”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风骨填不饱肚子,奶奶的病也等不起,他只是卖艺,没做别的,不算错。
“我不需要你来看我。”奶奶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这辈子,你已经够辛苦了。是这个家拖累了你,要是没有你爸,你妈,还有我,你本该好好上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为了钱发愁,不用这么早就扛起这么多……”
灼华再也忍不住,伸手挽住奶奶的胳膊,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奶奶,您一定要扎我的心窝子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从来没觉得您拖累我,您是我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照顾您是应该的。”
奶奶拍了拍他的后背,“灼华,陪奶奶说说话吧。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不多,不知道下次再像这样跟孙子好好说话,会是什么时候。
趁现在还能记起,多陪陪他,多听听他的声音,就够了。
灼华在奶奶的肩膀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好……”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房间里的灯光暖黄又柔和。
*
夜色渐深,柏书言拎着红酒杯站在落地窗前,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得杯中的酒液泛着细碎的光。
他想起视频里灼华泛红的耳尖、软乎乎的“谢谢老板”,心情莫名轻快,忍不住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连带着夜色都觉得温柔了几分。
可这份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灼华发图时的干脆,找金主时的坦然,甚至秒收转账后发表情包的熟练,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柏书言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莫名窜起一丝烦躁。
说不定在自己之前,他就已经勾搭过好几个老板了。
他摩挲着杯壁,沉默了几秒,又缓缓松开眉头。
算了,对方年纪还小,或许只是不懂事。
既然现在选择了自己,那之前的事就算了,只要之后把该断的都断干净,乖乖跟着自己,他也不是不能既往不咎。
*
把奶奶送进疗养院的那天,灼华站在门口看着护工扶着奶奶进屋,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分得清,自己喜欢的从来不是如今混沌茫然的奶奶,而是那个护着他长大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奶奶。
可惜那份好终究没了。
第二天,灼华就去辅导员办公室销了假。
大二上学期的课程排得很满,专业课一节接一节,连课间都显得仓促。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离开,教室里很快就变得空旷,只有灼华还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黑板上没擦干净的公式发呆。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在他发梢、肩头镀上一层璀璨的金光,连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都像是被镶了层暖边。
把他清瘦的轮廓衬得格外柔和,却也透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单。
灼华鲜少融入群体。
没钱,没精力,也没心情,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人群里最沉默的那个,独来独往,像株贴着墙角生长的植物。
“嗒”的一声轻响,一瓶常温牛奶稳稳落在灼华的桌角。
赵翊安站在桌旁,肩膀微微绷紧,连呼吸都放得轻了,整个人透着明显的局促,眼神忍不住往灼华身上瞟。
灼华的眉头瞬间蹙起,没看那瓶牛奶,也没看赵翊安,只是偏过头,将视线转向窗外。
初入大学,赵翊安是第一个主动与灼华搭话的人,也成了他大学的第一个朋友。
赵翊安对他的心思太明显,眼神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灼华不是没察觉。
加上赵翊安家是做生意的,对朋友向来大方。
于是灼华默许了这份靠近。
赵翊安不表白,他也就不点破,维持着表面的朋友关系。
直到父亲的赌债又找上门,追债人威胁他,走投无路时,赵翊安找到他,说“陪我一晚,我给你50万”。
灼华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冷得他指尖发麻。
他看着赵翊安眼里的期待和忐忑,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可后来他才知道,赵翊安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家里顶多算暴发户。
那50万是他偷偷从家里拿的,没过多久,赵家父母就闹到学校,指着他的鼻子骂“骗子”“狐狸精”,场面闹得沸沸扬扬。
而赵翊安,自始至终躲在后面,没敢出来说一句话。
最后,灼华只能在众人的指指点点里,写下一张50万的欠条,才算把事情压下去。
“赵翊安,走了!还在这儿愣着干嘛?”门口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是平时总围在赵翊安身边的朋友。
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拍了拍赵翊安的胳膊,“还想被他骗钱啊?忘了上次你爸妈怎么抽你的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人附和着,眼神扫过灼华时,带着明显的鄙夷,“别理那个穷鬼,知人知面不知心,指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行了行了,拿上篮球,打球去!”为首的人催了一句,转身往门口走。
赵翊安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咬了咬唇。
他被朋友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赵翊安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灼华。
阳光刚好避开了他,落在他身后的走廊里。
而灼华依旧坐在那儿,沐浴在暖金色的阳光里。
下一秒,他就看见灼华拿起桌角的牛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赵翊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身边的朋友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赵翊安,走了!”
他这才回过神,咬了咬唇,转身跟着朋友走出教室,身后的阳光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进他和灼华之间那道早已裂开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