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书肆困境伸援手 瑾儿赠帖蕴玄机**
聚贤楼文会一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清泉县的读书人圈子里泛起了不小的涟漪。陈观那个穿着旧青衫、侃侃而谈“民信为本”的身影,以及他将赵德柱驳得哑口无言的事迹,迅速传开。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曾经屡试不第的“老童生”,言语间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陈观对此并未太过在意,名声于他而言,不过是达成目标的工具。文会次日,他便想起文华书肆张掌柜的困境,心中记挂,便信步往城西走去。
还未到书肆门口,便见那里围了几个人,指指点点。走近一看,只见书肆的门板上被人用红色颜料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欠债还钱”,旁边还画了个丑陋的骷髅头。张掌柜正拿着抹布和水桶,费力地擦拭着,背影佝偻,显得异常凄凉。
“张掌柜。”陈观唤了一声。
张掌柜回过头,见是陈观,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陈先生啊,让您见笑了。”
陈观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抹布,帮着一起擦拭那些刺眼的红字,沉声问道:“是那李管事派人干的?”
张掌柜叹了口气,颓然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昨日他们又来逼了一次,我没答应,晚上就……唉!还吓跑了好几个本想买书的客人。”
“掌柜的,您就没想过报官?”陈观皱眉。
“报官?”张掌柜苦笑摇头,“那赵家与县衙的王主簿是姻亲,这点小事,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他们就是想用这种下作手段,逼我自己撑不下去,把铺子贱卖给他们。”
陈观看着老人满脸的愁苦与无奈,心中一股不平之气涌起。这赵家行事,也太过霸道!
“掌柜的,您这书肆,打算盘多少银子?”陈观忽然问道。
张掌柜一愣,看向陈观:“陈先生,您这是……”
“我只是问问。”陈观道,“或许,我能想想办法。”
张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摇摇头:“不瞒先生,这铺子连带着后面小院,还有这些书籍存货,少说也值二百两银子。那赵家,只肯出五十两……这是要我的老命啊!”他顿了顿,看着陈观朴素的衣着,苦笑道,“先生好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这数目……”
二百两!陈观也是暗自咋舌。他现在全身家当,算上那支不能动的玉簪,满打满算也凑不出这个数。点券倒是还有50,但兑换成银子也才五十两,杯水车薪。
“掌柜的莫急,容我再想想。”陈观安慰道,心中飞快盘算。硬碰硬肯定不行,自己现在还没那个实力。或许,可以借势?
他想到了韩夫人。若能请动韩家出面说句话,赵家想必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但韩夫人的人情,用在这种地方,是否值得?而且,如何开这个口,也是个问题。
他又想到了王班头。王班头在衙役中有些威望,或许能帮忙照看一二,让那些青皮不敢再来骚扰,但这治标不治本。
正在思忖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口。
苏瑾儿提着一个食盒,袅袅娜娜地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湖蓝色裙衫,发髻简单挽起,别着一根素银簪子,清丽依旧,眉宇间却似乎比前几次见面多了几分轻快。
“陈公子,张掌柜。”苏瑾儿走近,看到门板上的残留污渍和两人神色,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七八分,秀眉微蹙,“又是那起子小人作祟?”
张掌柜见到苏瑾儿,连忙行礼:“苏姑娘。”
陈观叹了口气,将情况简单说了。
苏瑾儿听完,沉吟片刻,看向陈观:“陈公子欲助张掌柜?”
陈观点头:“确有此心,只是力有未逮。”
苏瑾儿眸光流转,轻声道:“公子仁心。此事或不必硬抗。赵家所求,无非是这铺面。若能寻得一个他们不敢轻易得罪的买主,或是一个他们不愿付出的价码,其谋自破。”
陈观眼睛一亮:“姑娘的意思是?”
“瑾儿可试着打听一下,看是否有其他诚心想要接手书肆的买家,出价公允即可。届时张掌柜顺利出手,赵家也无话可说。”苏瑾儿顿了顿,又道,“至于这段时日,或可请王班头多派弟兄在此巡视,以策安全。”
她的思路清晰,既不与赵家正面冲突,又切实解决了张掌柜的困境。陈观不禁暗赞,这苏瑾儿不仅见识不凡,处事也如此玲珑剔透。
“苏姑娘此计甚好!”陈观抚掌,“只是这合适的买家……”
“瑾儿会留意的。”苏瑾儿浅浅一笑,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陈观,“这是家母新做的茯苓糕,叮嘱我定要送来给公子尝尝,聊表对公子多次相助的谢意。”
陈观连忙接过:“伯母太客气了,代我多谢伯母。”
苏瑾儿点点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以火漆封口的桑皮纸信封,递给陈观,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另外,这是家母让我转交给公子的。她说……公子或能用得上。”
陈观接过信封,触手微沉,里面似乎装着纸笺类的东西。他心中好奇,但见苏瑾儿没有明说,便也不好多问,只是道谢收下。
苏瑾儿又宽慰了张掌柜几句,便告辞离去。
陈观拿着食盒和那神秘的信封,与重新燃起希望的张掌柜道别,回到了榆钱巷的家中。
他先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做得十分精致的白色糕点,散发着茯苓和糯米混合的清香。他尝了一块,口感软糯,清甜不腻,显然花了心思。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桑皮纸信封上。苏瑾儿的母亲为何会特意送东西给他?还说得如此含糊?
他小心地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东西。并非信笺,而是三张颜色泛黄、质地坚韧的旧纸。上面用极其工整秀逸的小楷,抄录着三篇策论文章。
陈观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苏母找来的备考资料。但当他细细阅读内容时,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三篇策论,分别论述了“漕运利弊”、“边关榷场”与“钱法革新”。其观点之犀利,见解之深刻,数据之详实,远非寻常读书人的纸上谈兵可比!尤其是对其中弊病的剖析和提出的改良建议,一针见血,切中时弊,隐隐透露出撰写者对朝堂实务、天下大势有着极深的了解和独到的眼光。
这绝非普通妇人所能为!苏瑾儿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更让陈观心惊的是,这三篇策论的选题,恰好与近来文华书肆老掌柜、王班头透露的“偏重实务”的风向,以及他自己在文会上论述的“民信需实政”的观点,不谋而合!
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苏母早已料到县试可能的方向,特意送来指点?
陈观拿着这三张薄薄的纸,只觉得重若千钧。苏瑾儿母女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深了。
“主公,”脑海中,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响起,“此三篇文章,非比寻常。其作者,必是曾身居庙堂、洞悉时局之辈。苏家母女,恐涉及前朝或本朝隐秘。此物于县试大有裨益,然,福兮祸之所伏,主公需慎之又慎。”
陈观深吸一口气,将三张策论小心收好。
苏瑾儿这份“赠帖”之情,他记下了。这不仅是雪中送炭,更可能关乎他能否在县试中一鸣惊人。
但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被卷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赵家的逼迫,苏家的神秘,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更大危机……
他看了看窗外渐沉的暮色,眼神逐渐坚定。
无论如何,县试,他必须成功。这不仅是为了功名,更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