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阳看着萧胖子躲在自己身后那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强忍着笑意。周明川也是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紧绷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一些。萧胖子虽然时常冒傻气,但他这种乐天和偶尔的异想天开,在高压环境下,有时反而能起到一点调节气氛的作用。当然,他的提议本身确实不靠谱。
就在这时,负责侧翼侦察的童安然和何良也从另一个方向摸了回来。童安然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她快步走到周明川面前,蹲下身,铺开一张详细的电子地图。
“队长,有重要发现!”童安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她伸手指向地图上一个点,那里位于后勤补给点的侧后方,标记着一片农田,“我和山鹰刚才在这个位置,有意外收获。”
周明川和方辰阳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目光聚焦在她手指的位置。
童安然继续快速说道:“这里看起来是一片农田,地势低洼。蓝军在这个地方布置了一个班的兵力驻守,看起来像是为了保护水源。”
“重点是什么?”周明川追问。
“重点是,”童安然抬起头,眼神闪亮,“山鹰在高点用瞄准镜清晰观察到,他们在河边安装了一套大功率的野战抽水过滤系统!水管一直通向他们营区方向。看来,这个后勤点的主要生活用水和部分设备冷却用水,都依赖这条河和这套设备!”
周明川和方辰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水源!这往往是大型临时驻守部队的生命线,也是其庞大后勤体系中最脆弱、最难以替代的环节之一!
方辰阳立刻低头仔细查看地图上童安然所指的位置。那里是一片开阔的稻田区域,视野极佳,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可供隐蔽接近的天然遮蔽物。强攻那个水泵站,几乎和直接冲击主营区一样困难。
但是……一个大胆的、迥异于强攻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和周明川的脑中,几乎同时飞速形成。目标,不再是人或物资,而是那套维持营地运转的关键设备——抽水系统。行动的方式,也不再是单纯的爆破或渗透……
周明川没有催促,他的目光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敏锐地捕捉到了方辰阳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那聚焦于地图某一点却仿佛穿透了纸张的深邃眼神,那无意识间轻敲着匕首柄部的食指节奏。他知道,这是方辰阳大脑在高速运转、整合信息、推演方案的标志。集结点内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连一向活跃的萧胖子也屏住了呼吸,田甜的目光在方辰阳和周明川之间逡巡,带着期待。童安然和谢堇雨则保持着警戒姿态,但耳朵也竖着,等待突破性的想法。
沉默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但这短短的一分钟,对于这群游走在刀尖上的战士来说,却显得无比漫长。终于,周明川用他那沉稳、仿佛能安定人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和鼓励:“鲲鹏,眉头舒展开些,是不是有头绪了?说说看,我猜,我们可能想到一块儿去了。”他这话既是在询问,也是在暗示一种指挥官与核心队员之间的默契。
方辰阳闻声,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与周明川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眼中之前的凝重未散,但增添了几分清晰的锐利光芒,如同拨开迷雾后看到的灯塔。他深吸了一口林间潮湿的空气,声音低沉而清晰,确保每个字都能被周围的队友听清:
“队长,是的,有个初步的想法。”他先是肯定了周明川的猜测,然后话锋一转,出人意料地提到了刚才那个看似荒诞的建议,“其实,仔细想想,胖子之前说的……方向并不能算全错。”
“嗯?”萧胖子本来已经做好被继续“鄙视”的准备,听到这话,胖乎乎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看向方辰阳,又偷偷瞟了一眼田甜,仿佛在说:看吧,老方还是识货的!
田甜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没打断方辰阳。
方辰阳继续解释道,语速平稳,逻辑严密:“胖子的思路核心,是攻击对方的薄弱环节和依赖点,制造混乱,从而影响其整体战斗力。这个战略方向是对的。问题在于,他选择的具体目标和手段过于理想化且风险极高。食堂、水源直接投毒,在实战中或许有效,但在演习规则和严密看守下,近乎不可能成功,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导致我们任务失败。”
他一边说,一边用匕首的尖端,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童安然刚才指出的那个位置——那个位于河边,由一个班守卫的抽水设备所在点。
“但是,如果我们把目标从‘人’和‘直接消耗品’,转移到这个‘系统节点’上呢?”方辰阳的眼中闪烁着战术家的光芒,“这个抽水设备,看似只是一个辅助设施,破坏它,可能短时间内对方就能修复,或者启用备用水源,确实如胖子所说,‘影响不了什么大局’。但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路,不是简单地破坏它,而是……‘利用’它呢?”
周明川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缓缓点头,接口道,仿佛在与方辰阳进行一场思维上的接力:“利用它,作为一个最有效的‘诱饵’和‘压力发生器’。和我想的,确实是一个路子。单纯破坏水泵,意义不大。但如果我们能在这个点,制造出远超一个班兵力能应付的‘大麻烦’,甚至让对方指挥官产生误判,认为这里才是我们主攻的方向,或者至少是必须全力扑救的关键点……”
方辰阳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对!一旦他们的防卫重心被吸引过来,指挥系统必然会因为突发情况而产生混乱。驻扎在主营区的预备队会被调动,巡逻路线和哨位的注意力会被分散,甚至可能从我们原本计划潜入的主攻方向上抽调兵力支援河边。那时候,主营区外围的防御,必然会出现短暂的真空或者薄弱环节!”
他看向周明川,两人眼中达成了共识。方辰阳总结道:“所以,核心战术就是:声东击西。在抽水设备这里制造足够大的动静,佯装成主力攻击或大规模渗透,调动敌人。然后,我们的真正主力,再趁虚而入,对防守相对空虚的后勤核心区发动致命一击。这样,难度和风险都会大大降低。”
周明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目光扫过全体队员,最后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了萧胖子那张已经开始放光的胖脸上,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思路完全正确。这个‘声东’的任务,是整个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它需要制造出逼真的效果,需要精湛的爆破技巧(暗示需要破坏水泵或制造爆炸效果),需要灵活的机动和隐匿能力,还需要在敌人被吸引后能够成功脱身……换句话说,这个任务极具挑战性,而且,很大程度上,需要执行者独立完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凝重的氛围,然后才带着一丝戏谑,但更多的是考验的目光看向萧胖子,缓缓说道:“只是……这个至关重要的‘麻烦’,需要一个能力出众的人独立去完成。难度很高,风险也不小……貔貅,你……”
周明川的话没说完,但那意味深长的停顿和目光,已经将所有的期待和压力都投射了过去。
萧胖子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从一开始提议被否定而沮丧,到被方辰阳意外“肯定”而惊喜,再到听明白整个精妙计划而兴奋,现在,听到这个计划最关键、最出风头的环节似乎要落到自己头上,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尤其是,他感觉到田甜的目光也再次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嫌弃”,多了几分好奇和审视。
这种被需要、被注视(尤其是被田甜注视)的感觉,让萧胖子的虚荣心和表现欲瞬间膨胀到了顶点。他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其中的风险和细节,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认为,为了在田甜面前证明自己,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队长!老方!”萧胖子猛地挺起他那壮实的胸脯,把作战背心拍得啪啪作响,脸上洋溢着一种“舍我其谁”的豪情,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少许,但又立刻意识到环境,赶紧压下来,变成一种急促而坚定的低吼:“保证完成任务!绝对没问题!您就放心吧!不就是去给那群‘黄瓜’的后花园点个炮仗,再把他们都引过来看热闹嘛!这个我在行!需要我怎么做?带什么家伙?什么时候出发?说吧!”
他那副急不可耐、信心爆棚的样子,活像一只看到了骨头的兴奋大狗,只差一条摇个不停的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