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头有人?”
林青榕环顾四周,看了一下。
见无人在侧,这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耳语。
“祖父可知道,王妃姓什么?”
林老爷子拧眉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王妃应是出自阳明高氏。”
“不错。王妃乃阳明书院大儒之女,与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在宫中,已经身在妃位,深受圣上宠爱。她生下三皇子桢,亦是圣上爱子。”
林老爷子更加疑惑了:“这些……和如虎有什么关系?”
林青榕叹道:“承蒙祖父错爱,将母亲当年的绣房,给了孙女。可我一无是处,刺绣制衣,一窍不通。
那日从咱们家里回府,三爷问起家里的事。我为了不让三爷看轻,便说,虽然分了家,但祖父偏爱,将绣坊送我,只可惜我什么都不会,只能闲置在那里……”
林老爷子脸上微僵,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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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接着又道:“没想到三爷听了,竟颇有兴致。说是他去年上京,与三皇子桢交好。当时三皇子还跟他商议,若是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可告知于他,他们二人联手,做上几笔生意,赚上些散碎零花,权当玩乐。
三爷知我有了这铺子,便想到来往辽东的药材,在中原价格颇高,于是,便动了这些心思。他连夜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三皇子倒是痛快,便叫涿郡行宫的下人,安排了那个掌柜,到店里坐镇。说是等辽东货物一到,先在店中盘货,一部分留在涿郡贩卖,另一部分发往京城。”
林老爷子大惊失色。
“你说,那绣坊的生意,竟还有皇子入股?”
林青榕点点头。
“不错。所以,如虎若是真冒犯了我,哪怕是冒犯了三爷!我回去,就算是下跪求三爷,也一定要把如虎给救出来!
可惜他如此不长眼,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皇子的人!”
林老爷子吓得嘴唇微颤,一把握住林青榕的手。
“那三皇子性情如何?这天高皇帝远,他如何会知晓此事?你莫不是在骗祖父吧!”
林青榕长叹摇头,“我哪里敢拿皇子胡说?这事千真万确,您若不信,下次等三爷从军中回来,我叫他来亲自跟您说明。”
“罢了罢了!”林老爷子摆摆手,脸上讪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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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消息,如平地起炸雷。
莫说是他,连离得近的樱桃和石榴,都颇为震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青榕。
林青榕端起茶水,慢慢喝了一口,又放下,似乎欲言又止。
林老爷子察言观色,十分敏锐。
赶紧问她:“青榕,你是我的亲孙女!你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有什么难处,也大可跟祖父说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都是一家人,心要往一处使才好!”
林青榕叹气:
“我当时想着,姑且让衙役先把如虎拿了去。假以时日,待无人记得此事,便去求求三爷,托人把如虎放了。
可谁想到,舅父舅母竟那般着急!我听他们的意思,应是找过那掌柜麻烦。
也不知她是如何跟三皇子禀告此事的,我还要再去问问她,才敢做下一步对策……”
林老爷子略显着急:“你又不曾告知我们,你舅父舅母如何得知,那店里,会有皇子入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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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赶紧竖起食指,放在唇中。
“嘘!祖父慎言!三皇子私下做这些生意,除了三爷与我,无第三人知晓!今日若不是舅父舅母,苦苦相逼,我也是断然一个字不敢透露的!
如今告诉祖父,也是希望祖父能体谅这个中难处!并非是我故意要为难家人,而是如虎这篓子,闯得太大!
而今祖父也知道此事,我只怕舅父舅母再也纠缠,您一时心软,把消息放出去,他们再在外头胡说八道,说咱们家和皇子合伙做生意。
恐怕接下来,不是我被三爷休弃回家,就是京中震怒,一道圣旨下来,我们全家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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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一番话,把林老爷子吓得,冷汗涔涔。
他赶紧跟林青榕保证:“你且放心,祖父定然不会乱说。这事全涿郡,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林青榕郑重点点头:
“祖父体谅就好!如虎的事,我再想办法,只是千万不要着急!
您放心,虽然分了家,但我也知道,你们父子祖孙,多年感情,您舍不掉。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为了您百年之后的大事,我也不会真就撒手不管的……”
林老爷子几乎要热泪盈眶。
“好孩子,你明白祖父的苦心就好!并非祖父偏心,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若将来有一天,祖父不在人世,你娘家还有个兄弟,就算在王府受了气,总归还有个娘家可以依靠……”
祖孙二人纷纷垂泪。
好在林青榕一番话,说服了林老爷子。她又千叮万嘱一番后,终于带人出了林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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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
樱桃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咱们那铺子,难不成真有三皇子入股?”
林青榕抿唇叹气:“你往日的聪明劲儿哪儿去了?净问这些傻话……”
“可您刚刚,说得跟真的似的!除了菱歌不是三皇子雇来的,别的我都信了……”
石榴突然插嘴道:“夫人这是借皇子名头,吓唬老爷子。若不是这样,夫人一定会被逼着,去想办法求人,把少爷给放了……”
樱桃扁扁嘴,气道:“少爷那般禽兽行径,老爷子竟还护着他!就这还说不偏心呢!连我都看得出来,这心都偏天上去了!”
石榴抬肘,碰了她一下,摇头示意,不让她多话。
樱桃刚要回击,却见林青榕闭着眼睛,有些疲倦地捏着眉心。
脸上神情虽不说多伤心,但绝对谈不上高兴。
樱桃赶紧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盒薄荷香膏,抹在林青榕的两颞,帮她轻轻揉按。
“夫人莫放在心上,我刚刚都是胡说的。毕竟是亲生骨血,老爷子待夫人还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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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鬟心中实在不忍。
深知林青榕自小没了父母,真正的亲人只剩下祖父一人。
若是再说什么“偏心”之类的话,恐怕她听了,心里难过。
林青榕却是自嘲一笑。
“可惜,他百年之后,我不能给他扶灵抬棺,摔盆砸碗。他岁数大了,对身后事,极其看重。
你以为,他不知那抱养来的子孙,混账不孝?他一生英明,虽然老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可他再怎么英明,也还是个男人。男人一生,追求千秋万代!指望百年之后,还有子孙给他敬献香火!因此,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都能忍得下去……”
林青榕说着说着,突然冷哼一声,“可我,不想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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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我父母早逝,那对夫妻明明会拿走两房产业,却还觉不足。只因我会得一份嫁妆,斤斤计较,欺我多年。
如今我既然有这个能耐,也要让他们过上几天煎熬日子。
至于他们那个儿子,他那般欺负菱歌,去关几日大牢而已,已经算便宜他了!”
樱桃握住林青榕的手,几乎要哭了出来。
“夫人,您受过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您真是,太不容易了……”
林青榕笑道:“你哭什么?该哭的不应是咱们!”
石榴一边帮樱桃擦泪,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可是,您编了这么大的谎,还涉及宫里,若叫人知道了……”
林青榕却道:“涉及宫中之事,祖父心里有数,他不敢乱说的。实在不行,让你们三爷,过来跟他把谎圆了!”
樱桃哭笑不得,“这样弥天大谎,您还是别跟三爷说了!他若是生气,可怎么好?”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若是生气,等回头我赚了银子,分他一些就是了嘛!”
“那您准备分三爷多少?”
“就分他……两吊铜板!”
“啊?您就分这么点儿给三爷,还指望他帮您圆谎?”
“不少了!他什么力都没出,就平白多出两吊钱来!还敢嫌少?再说了,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难不成,出去喝酒嫖妓啊!”
“瞧您说的,三爷也不好这些啊!”
“那是我管教有方!我把他月俸体己都收了。他那荷包里,比脸还干净,不能出去逍遥罢了!
他能一门心思建功立业,全靠我在后头鞭呰着!我这做师父的,不跟他多收束修,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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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车中欢声笑语,一扫之前阴霾气氛。
而魏渊却在军中,突然莫名打了个喷嚏。
站在他对面的魏沨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三弟这是怎么了?你这身子骨,竟还会不适?别是哪位美人儿,正思念三弟吧!”
魏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把手上的卷宗合上,这才问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升了官儿,就摆起谱来了?二哥来看看你,你竟这般不情愿!真真是叫人伤心!”
魏沨靠在桌案边,随手拿起魏渊刚刚看过的卷宗。
刚要翻开,就被魏渊夺了回去。
“此乃军中机密,除非有父王手令,任何人不得翻看。”
魏沨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机密,机密!不看就不看!我也在军中历练过,跟谁没看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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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屁股坐下,端起旁边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还未咽下,竟然“噗”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这怎么、怎么,是白水?”
魏渊神情淡漠:“这里没有茶叶,我只喝白水,二哥多担待。”
魏沨连连摇头,“你这日子,本就清苦。如今竟连个茶叶都没有,这哪儿像个副都统该有的排场?这样吧,二哥送你两罐好茶,全是江南上供来的,碧螺春还是西湖龙井,你说!”
魏渊淡淡道:“多谢二哥,我不常吃茶,这白水也还喝得惯。”
“喝得惯,也不能让你这样糟践自己!你是王府公子,不是普通人,该有的,还是要有!你瞅瞅,你这屋子,空荡荡的,竟如雪洞一般。
这样,我明日叫人,给你过来收拾一下,我前儿收了一幅李公麟的《百虎图》,品相极佳,价值不菲,挂你这墙上,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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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沨满屋子转悠,指指点点,一副给魏渊大操大办,改头换面的样子。
魏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不懂书画,挂在这里,也是暴殄天物,还是算了吧。二哥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魏沨尴尬一笑,一把搂住魏渊的肩膀,故作亲密。
“还是三弟敞亮!二哥这儿的确有件事,虽然不大,但有些棘手,今日特来与三弟相商。”
“哦?”
“这事儿不止要三弟帮忙,还要请三弟妹出山,一同相助。”
魏渊上下打量着魏沨,实在想不出,他会有何事,能和林青榕扯上关系。
他眉眼微冷,沉声道:“你且说来,我听了,再说帮还是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