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的震颤越来越烈,头顶的冷火壁灯接连坠落,碎成蓝色的火星。苏清和跟着楚河往洞口退,怀里的清虚真人突然攥紧她的手,气息急促:“清和……那半块灵玉……别碰……”
“为什么?”苏清和低头看他,只见他眉头拧成疙瘩,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娘把它嵌在蚀骨花里,难道不是为了压制它?”
“是……也不是。”清虚真人咳了两声,嘴角渗出血丝,“你娘当年发现……蚀骨花的根须缠着冰煞的封印……灵玉嵌进去,既能镇花,也能挡冰煞外泄。可若是强行把玉取出来……花会疯长,冰煞也会破印……”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座藏经阁像是被巨力掀动,石壁裂开的缝隙瞬间扩大,碎石如雨点般砸落。楚河反手将苏清和护在身后,冰剑挥出一道冰墙挡住碎石,却见冰墙刚凝成就裂开——不是被碎石砸的,是从内部冻裂的,裂缝里还沾着细碎的黑纹,是蚀骨花的根须!
“它长过来了!”楚河脸色骤变。蚀骨花的根须竟穿透了裂谷岩石,顺着石洞石壁往这边蔓延,黑纹所过之处,连冰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守界者的嘶吼声从石洞深处传来,带着痛苦的颤音。苏清和回头望,只见黑暗里闪过一道黑影,是守界者在扑咬根须,可那些根须像有生命般,缠住它的四肢往裂谷方向拖,黑毛被根须勒出的血痕里,竟渗出黑色的汁液——是蚀骨花的毒。
“得帮它!”苏清和挣开楚河的手,就要往深处冲。楚河一把拉住她,指尖点向她腕间的玉佩:“你去了也是送死!用这个!”
玉佩被他指尖一碰,暖黄光芒突然暴涨,竟顺着石壁缝隙往外淌,触到那些黑纹根须时,根须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一般。苏清和愣了愣——蕴灵玉的生机能克蚀骨花?
“你娘的手记里说,蚀骨花以‘贪念’为食,生机是它的克星。”楚河压低声音,推了她一把,“守住洞口,别让根须爬过来伤了观主!我去帮守界者!”
他纵身跃入黑暗,冰剑划出一道冰弧,将缠在守界者身上的根须冻住。守界者趁机挣脱,转身扑向裂谷方向,黑毛炸开成一片阴影,竟暂时挡住了根须蔓延。
苏清和扶着清虚真人退到洞口,刚想跨出去,就见藏经阁底层已是一片狼藉——刘师兄倒在地上,胸口插着焚天珠的碎片,早已没了气息;张长老靠在暗格门口,右肩的伤口还在流血,手里却攥着把剑,正对着一个黑衣修士。
是烈火堂的人闯进来了!
“苏清和!果然在这!”墨老鬼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不知何时绕到了藏经阁中层,手里的铜铃摇得叮当作响,铃声里裹着淡紫色的雾,正是帛书里提过的“惑心雾”。
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修士突然惨叫一声,举剑刺向自己的同伴——是被雾迷了心窍。张长老屏住呼吸往后退,却被雾扫到肩头,眼神瞬间变得浑浊,竟举剑转向苏清和:“是你……是你引魔物来青崖观!”
“长老!是惑心雾!”苏清和急喊,将玉佩往张长老方向递。暖黄光芒碰到紫雾,紫雾像雪遇热般化开,张长老晃了晃头,眼神恢复清明,后怕地退了两步:“好险……”
墨老鬼见状,冷笑一声:“没用的。长老说了,今日就算耗,也要把蚀骨花催开。”他抬手拍了拍栏杆,藏经阁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烈火堂的弟子举着火把围了过来,火把上都缠着浸了油的灵草,显然是要放火烧阁。
“你们敢!”苏清和引动底层的灵植,藤蔓从地里钻出来,缠住房梁挡住门口。可那些灵草遇火即燃,藤蔓很快被烧得焦黑,火星顺着风往阁里飘,眼看就要烧到堆在角落的旧书。
就在这时,断云谷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震得厉害。墨老鬼脸色一变,突然往阁外跑:“长老那边成了!走!”
烈火堂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消失在山道上。苏清和刚松了口气,就见楚河扶着守界者从石洞出来——守界者的左前肢被根须咬掉了一块,黑毛下露出的皮肤竟泛着冰蓝,是冰夷族的肤色!
“它……它是冰夷人?”苏清和惊得后退一步。
守界者低下头,声音沙哑:“我是楚渊的弟弟,楚沉。当年烈火堂突袭冰原,我被蚀骨花的根须拖进裂谷,为了活下去,跟守界者的残魂融在了一起,才变成这副样子。”
楚河浑身一震:“你是我叔父?”
楚沉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滚下泪珠:“渊哥死时,让我护好冰魄珠和灵玉,说将来会有蕴灵族的孩子来救裂谷……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你。”
他转向苏清和,眼神恳切:“蚀骨花已经全开了,惑心雾飘遍了青崖山,再不想办法,山下的凡人都会被迷心。逆契阵必须启动,哪怕……哪怕冰煞会破印。”
“可清虚真人说……”苏清和看向怀里的真人,话没说完就顿住——清虚真人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去”。
夜幕降临时,青崖观才算暂时安静下来。王长老带着剩下的弟子从断云谷撤了回来,他的左臂被蚀骨花的根须划伤,伤口发黑,用了苏清和渡的生机才勉强稳住。林芽守在清虚真人身旁,手里还攥着那卷蕴灵秘录,见苏清和进来,赶紧迎上去:“观主一直没醒,只是总说‘玉碎’‘冰原’之类的话。”
苏清和摸了摸真人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腕脉,发现他体内的寒息散虽已压下去,却多了股淡淡的黑气——是蚀骨花的惑心雾,顺着灵脉渗进来了。
“得去逆契阵。”楚河走进来,手里拿着张地图,是楚沉画的冰夷旧地位置,“楚沉说,逆契阵能解蚀骨花的毒,不管是观主,还是王长老,都得靠阵力才能清毒。”
苏清和看着地图上“冰原裂谷底”五个字,又想起母亲帛书里的话,心里犯堵:“可冰煞怎么办?娘当年肯定是怕冰煞才没启动阵,我们贸然去……”
“没有贸然。”楚沉跟着走进来,黑毛下的冰蓝皮肤更明显了,“楚渊当年设阵时留了后手——阵眼处有块‘镇煞石’,是用冰原心石做的,只要把冰魄珠嵌进去,就能暂时压住冰煞,等解了蚀骨花的毒,再把阵关了就行。”
他从怀里掏出块灰蒙蒙的石头,正是镇煞石,上面还留着冰夷族的守界纹:“这是渊哥死前让我藏的,我一直带在身上。”
苏清和看着镇煞石上的纹路,又看了看楚河坚定的眼神,终是点头:“好。但得留些人守观,林芽,你和张长老留在这,若烈火堂再来,就用观主的血启动藏经阁的最后一道禁制。”
林芽攥紧手里的合璧玉佩,用力点头:“你们小心。对了,这玉佩合在一起后,背面多了行字。”她把玉佩翻过来,暖黄光芒里果然有行小字:“玉碎则醒,冰融则见。”
玉碎则醒?是说玉佩碎了,谁会醒?清虚真人?还是……她娘?苏清和心里咯噔一下,把玉佩揣进怀里,跟着楚河和楚沉往断云谷去。
裂谷的雾已经彻底散了,月光照下来,能清楚看见谷底那朵巨大的蚀骨花——足有三丈高,黑色的花瓣层层张开,中间嵌着的半块灵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她娘留下的那半块。花瓣周围爬满了低阶魔物,被花散的惑心雾迷得互相撕咬,黑血染红了谷底的岩石。
“逆契阵在花底下。”楚沉指着花根的位置,那里有块圆形的石台,上面刻着冰夷族的逆契纹,“要同时将冰魄珠和你的灵玉放在阵眼,再滴两族的血,阵才能启动。”
楚河从怀里摸出冰魄珠,冰蓝色的珠子在月光下泛着寒气。苏清和解下腕间的合璧玉佩,指尖刚碰到玉佩,就觉得掌心发烫——玉佩背面的“玉碎则醒”四个字像是活了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开始吧。”楚沉按住石台,冰蓝色的灵力注入阵纹,石台亮起淡蓝的光。
楚河将冰魄珠放在阵眼中央,苏清和跟着将玉佩放上去。两物相碰的瞬间,阵纹突然炸开金光,冰魄珠的寒气与灵玉的生机交融,顺着阵纹往花根蔓延。蚀骨花像是被刺痛般剧烈摇晃,花瓣猛地合拢,又猛地张开,黑色的汁液顺着花瓣往下滴,滴在阵纹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滴血!”楚沉急喊。
苏清和与楚河同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阵眼上。金光更盛,竟顺着花根往上爬,蚀骨花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嵌在中间的半块灵玉突然飞起来,往苏清和怀里的合璧玉佩撞去!
“小心!”楚河一把将她拉开,可那半块灵玉还是撞在了合璧玉佩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合璧玉佩竟裂开了道缝,暖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蚀骨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底枯萎成一团黑灰,嵌在中间的半块灵玉也跟着碎了。谷底的魔物像是突然醒了,停止撕咬,抬头看向裂谷深处,眼神里满是恐惧,转身就往裂缝里钻。
“成了?”苏清和看着手里裂开的玉佩,心沉得厉害。玉佩裂了,没谁醒啊?
楚沉突然指向裂谷深处,声音发颤:“冰煞……冰煞要出来了!”
苏清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裂谷深处的黑暗里,突然渗出极寒的白雾,白雾所过之处,岩石瞬间结冰,连空气都冻得发脆。白雾里隐约有个巨大的影子在动,像是一头冰做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是冰煞!镇煞石呢?苏清和猛地看向阵眼,只见镇煞石不知何时裂开了,冰魄珠滚落在地,上面竟也有一道裂缝。
“怎么会这样?”楚河捡起冰魄珠,脸色惨白,“镇煞石是冰原心石做的,不可能碎!”
楚沉突然瘫坐在地上,黑毛褪去大半,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冰夷人的样貌,只是眼角有一道狰狞的疤:“是……是我……”他声音发抖,“当年我被根须缠住时,为了活下去,偷偷吸过镇煞石的力量……它早就不结实了……”
裂谷深处的冰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白雾瞬间漫到谷底,楚河拉着苏清和往后退,却见白雾里飘来一张冰做的符,符上写着一行冰夷古文——楚河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它说……‘借玉碎之机,谢蕴灵旧恩’……”
借玉碎之机?它知道玉佩会碎?谢蕴灵旧恩?难道娘当年和冰煞有过约定?
苏清和攥着裂开的玉佩,突然想起林芽说的“玉碎则醒,冰融则见”。玉碎了,醒的不是人,是冰煞?那“冰融则见”,见的是什么?
白雾越来越近,楚河将她护在身后,冰剑凝起最大的灵力,却连靠近白雾都做不到。苏清和看着怀里裂开的玉佩,突然发现裂缝里嵌着半张极小的纸,是从帛书上撕下来的,上面只有三个字:
“它是你爹。”
它是你爹?
苏清和猛地抬头看向裂谷深处的冰煞影子,浑身血液像是瞬间冻住。娘的手记里从没提过她爹是谁,难道……她爹不是蕴灵族,也不是冰夷族,而是被封印在裂谷底的冰煞?
白雾已经到了眼前,楚河的冰剑瞬间被冻裂。苏清和闭上眼,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只觉得怀里的玉佩突然彻底碎了,暖黄的光芒化作点点金光,飘向裂谷深处的冰煞影子。
影子似乎顿了顿,咆哮声停了。
苏清和睁开眼,只见金光落在影子上,竟融开了一层薄冰,露出冰下一张模糊的脸——眉眼间,竟和她有七分像。
就在这时,裂谷入口传来火离的狂笑:“哈哈!冰煞破印!蚀骨花枯!这下修真界都是我们烈火堂的了!”
是烈火堂的人又回来了!他们竟一直在等冰煞破印!
苏清和看着冰煞影子里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又听着火离的狂笑,手里的碎玉渣硌得掌心生疼。她不知道该信娘留下的那三个字,还是该信眼前这毁天灭地的冰煞,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是救它,还是……杀它。
月光落在裂谷底,碎玉的金光还在飘,冰煞的影子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缓缓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