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嗓子凄厉的嘶喊,蕴含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
穿透了靡靡之音,炸响在醉梦楼的后院。
前院的喧嚣似乎都为之一静。
带队的巡防营校尉头皮发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刺杀九殿下?
太子下的令?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够处理的范畴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兵士围在中间的黑衣人。
那人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校尉再看向脚下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涕泗横流的受害者,脑子嗡嗡作响。
勒索者死死抱着校尉的腿,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哭嚎道:
“官爷!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他要杀我灭口!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一边喊,一边伸手指向桌上的木盒。
“证据!证据都在里面!”
“都是太子府死士的信物!还有他们来不及销毁的密信!”
校尉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自己一脚踹开的不是一桩普通的黑帮火并案。
而是一个能让整个京城天翻地覆的巨大漩涡。
校尉对着手下怒吼,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道:
“都愣着干什么!”
“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拿下!绑结实了!”
“是!”
几个兵士如梦初醒,一拥而上。
黑鹰没有反抗。
他不能反抗,也没法儿反抗。
那勒索者刚才故意向墙后退,当的是好算计。
黑鹰一动手,就远离屋门和窗户。
巡防营兵士一进来。
让他纠结是自己逃走,还是去抢木盒。
犹豫就会败北。
眼下众多巡防营兵士塞满房间。
这里空间也太过狭小。
他根本施展不开,无法逃走。
而且,包含证据的木盒就在屋中间的桌子上。
且不说他逃不逃的走。
他一旦动手,袭杀巡防营兵士。
证据不处理带走,那一切都白费。
更坐实了太子杀人灭口的罪名。
被拿下,他是当事人,还能狡辩一番。
黑鹰任由粗糙的麻绳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想不明白,计划天衣无缝,为什么巡防营会如此精准地在关键时刻破门而入?
这简直就像是提前排演好的一样!
校尉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亲自拿起那个木盒。
又捡起地上的银票,用布包好,郑重地交到副官手里,下令道: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出入!”
“把醉梦楼的掌柜给我叫来!”
“今晚所有在后院的客人、伙计,一个不许走,全部带回营里问话!”
“动作快!”
校尉连下数道命令,声音不由自主的带着颤抖。
他清楚,这件事从这一刻起,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能做的,就是把快速的走完流程。
然后立刻上报,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上面的人。
……
与此同时。
四皇子府,书房。
烛火安静地跳动着。
楚墨正执着黑子,对着一局残棋凝神长思。
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墨捏着棋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呢喃道:
“巡防营?”
“醉梦楼?”
“太子刺杀老九?”
他将这几个词在口中咀嚼了一遍,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缓缓将手中的黑子,轻轻按在棋盘的一个角落。
那一子落下,原本胶着的棋局,瞬间盘活。
楚墨轻声自语道:
“有意思。”
“先是《边塞行》的民谣,现在又是人赃并获的‘刺客’。”
“一连串的招式打出来,又快又狠。”
管家低着头道:
“殿下,此事处处透着诡异,背后必然有人在布局。”
“会不会是九殿下?”
楚墨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除了我们那位刚从鹰愁涧回来的九弟,还能有谁?”
“老三是个莽夫,玩不来这种心计。其他人,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本事。”
“只有那个在冷宫不显山不露水十几年,一出手就灭杀十万蛮族铁骑的九弟,有这个能耐!”
楚墨呷了一口茶,感受着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感叹道:
“他这是在逼父皇,也是在逼我们所有人站队。”
“那我们……”管家有些迟疑。
楚墨放下茶杯,语气平淡道:
“看戏。”
“派人盯紧巡防营和大理寺的动静。”
“另外,也盯紧太子府。”
“我这位被愚弄戏耍的好大哥,恐怕要气疯了。”
说完,楚墨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棋盘。
仿佛刚才听到的骇人消息,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棋局已经开始,就看操盘手,如何落下下一子了。”
……
太子府。
“砰!”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上好的官窑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楚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原本温文尔雅的气度荡然无存。
他对着书房内跪了一地的幕僚和心腹怒吼道:
“废物!一群废物!”
“派一个顶尖刺客去灭口,结果连人带证物一起被巡防营堵在了房间里!”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众心腹和幕僚,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们哪同意派刺客出去了。
是太子一意孤行。
可现在,太子将锅甩给了他们,他们只能忍了。
为首的幕僚颤声劝道:
“殿下息怒!”
“这……这实在太过蹊跷,巡防营的人仿佛从天而降,我们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楚雄气得发笑道:
“蹊跷?”
“这不是蹊跷,这是阳谋!”
“是那个病秧子给孤王设下的套!”
他此刻终于完全想明白了。
什么勒索,什么交易,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对方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一万两银子,而是为了让他派出黑鹰,然后让巡防营来一个人赃并获!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心思!
他一直以为楚休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随手就能捏死。
就算楚休轻松灭杀十万蛮族铁骑。
他也就是重视了一些。
就算楚休诡异的灭了他的夜枭死士,还栽赃给他。
他也就觉得,楚休有些能耐,值得认真。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在楚休面前,才是个跳梁小丑。
被人家任意拿捏,随意欺负。
幕僚急切地开口,出主意道:
“殿下,当务之急,是立刻想办法封口!”
“绝不能让事情闹到大理寺,更不能让陛下知道!”
楚雄声音里充满了暴躁,反问道:
“封口?怎么封口?”
“全城的巡防营都出动了,醉梦楼的客人都被带走了。”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都在等着看孤王的笑话!”
“你告诉我怎么封口!”
楚雄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楚休……楚休!”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
消息很快传到了兵马大元帅林啸天的耳中。
这位掌管大夏王朝百万兵马的老帅,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操劳,正准备歇下。
听完副将的禀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太子的人,在醉梦楼灭口,被巡防营抓了现行?”
“是。据说,被差点被灭口的人声称,他知道太子派人刺杀九殿下的内幕。”
林啸天沉默了。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想起了那个在朱雀门外,身着白衣归来的九皇子。
想起了那份轻描淡写,却掀起滔天巨浪的战报。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九皇子不简单。
现在看来,何止是不简单。
林啸天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的分析道:
“此事,疑点颇多。”
“不像是太子平日的行事风格。”
“太子虽然狠,但做事向来谨慎,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副将点头道:“末将也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圈套。”
林啸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道:
“是圈套,也得有人钻进去才行。”
“无论是不是圈套,‘太子党羽杀人灭口’,‘意图杀害九皇子’,这两件事,在百官和百姓眼中,恐怕已经成了事实。”
他叹了口气。
储君之争,愈演愈烈。
这对于风雨飘摇的大夏而言,绝非好事。
他身为兵马大元帅,忠于的是大夏社稷,而非某一个皇子。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方式动摇国本。
林啸天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声音铿锵,下令道:
“备马。”
“元帅,您要……”
林啸天披上自己的帅袍,大步向外走去道:
“去大理寺。”
“巡防营兜不住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移交大理寺。”
“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所谓的‘人证’和‘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