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威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想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高远在向大夏示好,这是高远在向楚休摇尾乞怜!
而楚休,借着高远的刀,杀了刘书宇这只鸡,用来警告朝堂上所有心怀鬼胎的猴子!
好一招敲山震虎!
楚威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能看到,那个逆子正用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京城,不,是将整个大夏都笼罩其中。
所有心怀不轨的人,所有潜在的威胁,都在他不动声色间,被一一清除。
他这是……在为自己扫清障碍?
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稳固后方?
这个逆子,他做这一切,竟然还是为了……帮朕?
一股荒谬到极点的冷意,瞬间充斥了楚威全身。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他明明在做着最忤逆、最恐怖的事情。
可偏偏,每一件事的结果,都对大夏有利,对他这个皇帝有利。
这扭曲的孝心,简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但每次,这个逆子的言行举止,都对他孝心感天,挑不出毛病。
所以,楚威才怀疑,这个逆子到底是想要皇位,把他架空当傀儡。
可现在看来,这个逆子,没有“逆”,只有“孝”!
良久,楚威睁开双眼,眼中的愤怒和困惑,已经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奈。
他看着身旁战战兢兢的王德福,声音沙哑地开口。
“王德福……”
“老奴在。”
楚威沉默了片刻,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字一顿地说道:
“传朕旨意,着礼部与兵部,拟册封九皇子楚休为镇北大元帅之诏。”
“另,将武库中那套父皇御赐的‘玄麟宝铠’,一并送到听雨园去。”
“是,陛下!”
王德福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陛下终于是选了最合适、稳妥地抉择。
一切,还得是九皇子来解决。
可就在王德福即将踏出养心殿的时候。
楚威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王德福,再等等......”
三日后。
大周使团到京城的第十日。
大夏京城,朱雀门外。
大周百人使团,人人身披缟素,面色肃穆,仿佛不是来出使,而是来奔丧。
为首一人,正是大周鸿胪寺卿高远。
他看了眼身后,那视死如归的眼神,似乎透露着一句话:
“准备好赴死了吗?”
仅剩的百名使团成员,全都深呼吸,随后重重的点了下头,示意他们做好了准备。
高远再次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眼下,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也是他自己唯一能创造出来的机会。
即便会违背那个人的意愿,结局是死,他也要这么做。
高远手持节杖,面沉如水,身后跟着八名壮汉,抬着一口漆黑的空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穿过长街,走向皇宫。
沿途百姓无不噤声,纷纷避让。
那口空棺,像一个沉默的凶兆,压得整个京城都喘不过气来。
……
金銮殿。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楚威高坐于龙椅之上,双手紧紧攥着扶手上的龙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殿下,高远一身白衣,昂然而立,他身后的那口空棺,就摆在丹陛之下,正对着龙椅,像一张咧开的黑洞洞的嘴。
高远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傲慢与冷冽道:
“大夏皇帝陛下。”
“我大周镇北大将军陈庆之,于镇北堡遇刺身亡。”
“人头,被当作礼物,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此事,天下皆知。”
他每说一句,朝堂上百官的头就低下一分。
尤其是那些之前还在为“千里献人头”而山呼万岁的官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威的脸颊肌肉在微微抽搐,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与屈辱,沉声道:
“高大人,陈庆之刺杀一事,其中必有误会,朕已下令彻查,定会给大周一个交代。”
“交代?”
高远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继续道:
“我大周不需要交代,只要结果!”
他猛地一顿手中的节杖,杖尾的铜环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头发颤道:
“我奉大周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只为三件事!”
“其一,交出刺杀陈将军的凶手!”
“其二,割让燕云三州,以慰将军在天之灵!”
“其三,赔款白银千万两,以彰我大周国威!”
话音落下,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三个条件砸懵了。
交凶手?
凶手是谁?
谁敢去交?
割地?
赔款?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这是要把大夏的脸皮撕下来,踩在地上狠狠地碾!
一个主和派的老臣再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
“陛下!社稷为重啊!万万不可再起刀兵了!”
他这一跪,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殿下跪倒了一大片,哭声震天,纷纷劝谏楚威答应大周的条件,以求和平。
高远看着这一幕,眼中浮现了讥讽的笑意。
果然,这样子,公之于众,大势所趋,即便那个人再强,也无法逆行。
楚墨和楚瑜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楚瑜的腿肚子有些发软,要不是楚墨在他身旁,他恐怕也跟着跪下去了。
毕竟,大周出现之前,表演是表演。
可真的碰上了,大周的威胁悬在头顶,死亡的威胁下,怎么着也表演不出来,只剩下狼狈不堪。
毕竟,九皇子的可怖是猜测,还是自己人,而大周的强悍是有目共睹的。
龙椅上,楚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臣子,又看看那个站得笔直,满脸倨傲的高远,一股血腥气直冲脑门。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是一国之君,是大夏的天子!
可现在,敌国使臣抬着棺材堵在他的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他割地赔款,交出自己的儿子!
而他的臣子们,除了哭嚎求饶,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
他知道凶手是谁。
那个逆子,此刻或许就在听雨园里,悠闲地喝着茶,欣赏着他这个父皇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不能说,更不敢说。
说了,大夏皇室的颜面何存?
他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存?
更重要的是,说了,那个逆子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是他能接受的?
是大夏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