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的声音不高,却有种令人安心的温度,就像冬日早晨开水壶冒出第一缕白气时,窗玻璃结霜又微微起雾的那种暖。她的“嗨,各位”在熙熙攘攘的候机厅里并不突兀,反倒像熟人之间久别重逢的起点。
几个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像被某种柔软的引力牵着,脚步一轻,身体一侧,就围成了一个自然的半圆,把她和站在她身边的浩介围了进去。
“这么快又见面了,南枝。”只夏轻声说着,眼尾带着笑,伸出右手。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得体,分寸精准,掌心向上,指骨柔顺,微弯的指节像经过训练一般的优雅。
南枝轻巧地握住她的手,那一刻,两个女生像是职场剧里交换秘密的人,眼神短暂而礼貌地相接,又迅速避开。
“浩介社长也在,快握握手。”
南枝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皮,却不着痕迹地自然,像一位安静的主持人把舞台递了出去。说着,她拉过只夏的手,轻轻往浩介方向一推。
只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落在了另一只温热的手掌上。
浩介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微微惊了一下。他一直站在原地,看起来像个沉默的旁观者,忽然之间被拖进了光线最中央。他低头,手指条件反射地微微收紧——触感是细腻的,掌心有淡淡的香,像檀木也像玫瑰,但又不甜腻,是她身上那种清冷气息的延续。
只夏的指尖是温柔的圆弧形,纤细而不虚弱,指甲涂着近乎透明的奶茶色,涂得极薄,像一层精致的光膜在日光下折出细碎的反光,指缘也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边角。像是专门为这一刻准备过的。
她脸上的妆容也是淡淡的,眉眼收拾得十分干净,睫毛根根分明,眼尾轻轻拉出一笔极细的褐色眼线,连唇色都是极其温柔的豆沙红,不突兀,却有种极难忽视的美。
平时的只夏在公司就是另一种样子——无暇化妆,加班一整夜后第二天擦把脸就出门。有时候在会议室里讲到一半,她会突然停下拿出润唇膏,在投影仪的光下迅速地抿一抿,然后继续用清晰理性的声音抛出结论。
可今天,她不一样。
她早起两个小时化妆,涂了薄薄三层粉底,又卸了一点,只为让脸颊在光下呈现自然的光泽。她犹豫了十分钟,最后选了最不显眼却最提气色的腮红。
她的脸,就这么安静地出现在他面前,离他不过四十厘米。近得可以看清她鼻梁上细小的汗珠,嘴角几乎要绷住的微笑线,还有耳根处一点浅浅的红。
她没敢抬头看他,只是轻轻地、甚至有些执拗地握着他——不愿松开,像是怕一松手,一切就会从指缝里溜走。她在他掌心里留住了她的犹豫,她的克制,她在此刻微妙而极轻微的示好。
浩介喉结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点慌张。他没有动,却也没有推开。
他不知道是不是南枝故意安排这一切——但他知道,这一刻,他是真的呼吸变浅了。
气氛就这样维持了短短十几秒,像是一场极不合时宜却极难打断的沉默。
林音的声音在这时突然响起,像是一颗石子,打破了水面薄冰。
“那边有咖啡,我去买,有人想喝吗?”她问,声音还是那种若无其事的平和,带点倦意,像是彻夜没睡后清晨的第一句碎碎念。
“哦,我也去。”
浩介低声说,声音一贯的冷淡,但尾音似乎略带仓促。他说完,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
他的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刚才的手指,短暂而轻微地收紧过。
只夏的手落了回去,迅速垂在身侧,她没看他,目光落在地砖的缝隙之间,睫毛轻颤了一下,像刚刚掠过一场不愿提起的梦。
机场的广播在头顶响起,提醒着某个航班开始登机。远处的自动门一开一合,有乘客推着行李快步走过,轮子在地砖上发出均匀的咔哒声,像时间慢慢地往前挪了一寸。
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幕墙斜斜地洒下来,落在她的肩头,也落在他离开的背影上。
这一场短短的、突如其来的牵手,就像在过度明亮的空间里出现的一束光,明明毫无预兆,却在消失的那一刻,令人失落得几乎听见心跳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