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往事沉在两人之间,沉默像潮水般漫了许久。
贺曜池喉结滚了滚,指尖泛白
他觉得,秦臻知道这些后该厌恶他,该后悔和他走到这一步的。
他努力说服自己,像他这样的人,被抛弃本就是命中注定……
可下一秒,秦臻带着一身微凉的气息扑进他怀里。
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裹着颤音,连带着那点清晰的心疼,都烫得他心口发紧。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曜池仍贴着墙,手脚像被钉住似的动不了,有些颓废,连抱一抱自己的爱人都做不到。
“小时候我妈总对我淡淡的,我以为是因为她跟我爸感情不好。直到十岁那年,我姑姑带着孩子回家小住,我被烦得受不了,就藏进贺文州的书房里,在里面看到了一份我妈的病例,还有一份……亲子鉴定。”
秦臻倒抽的气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贺曜池像是看透了她眼底的惊涛,缓声解释道:“我是贺隽的儿子。”
贺文州对梁瑞秋的占有欲早已扭曲成执念。
哪怕亲子鉴定白纸黑字,他也攥着不放,断定贺曜池是他的种。
尤其贺曜池长大后,性子冷硬如铁,做事干脆得不留余地,那股独断专行的劲儿越来越像年轻时的自己——贺文州便更笃定了:贺隽那副窝囊相,养不出这样有魄力的儿子。
秦臻抬眼时,睫毛还在颤:“他突然对你下手,是因为你非要跟我结婚?”
贺曜池摇头,眉峰压着层冷意:“不止。几年前我硬要把我妈接出贺家老宅时,他就开始疑我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可我在盛星的实权越来越大,拥护者越来越多,他一边仰仗我,一边忌惮我。直到我拒了许家的婚事,他才反应过来——我大概知道了他对我妈做的事,而且……我已经有了与他翻脸的资本。”
贺文州对他们母子那近乎变态的掌控欲,曾让贺曜池恶心得想作呕。
可如今低头看怀里的人,他忽然惊觉,自己对秦臻的控制欲,又何尝不带着几分相似的疯狂?
梁瑞秋从前总劝他:“心里装太多恨,早晚要变成自己最恨的人。”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过了今天,他大约也没机会选择余生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了。
“砰——”
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秦臻一颤。
贺隽捏着厚厚一叠文件走进来,李叔跟在后面,把一盏太阳能灯搁在旁边的杂物堆上,昏黄的光骤然泼开,照得贺曜池脸上的伤无所遁形。
秦臻这才看清他此刻的模样:鼻青脸肿,血痂混着灰尘糊在额角,连那副衬得他斯文清隽的银丝眼镜,都蒙着层灰,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
“给他松绑。”贺隽的声音很轻。
他像是很满意眼前的景象,随手拖过张椅子坐下,二郎腿翘得老高,居高临下地把文件甩在贺曜池面前:“签了吧。”
秦臻扫过去,厚厚一叠,每一页都印着“股权转让协议”。
绳索松开时,贺曜池活动手腕的动作带着滞涩的疼。
他垂眸盯着协议上的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我签了,能让她走吗?”
贺隽脸色骤沉:“你想用这些换她?”
“我名下的东西都做过公证。”贺曜池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像蓄势的鹰,冷得能啄出血来,“没有我的亲笔签,就是我死了,也只会全捐给慈善机构。你们捞不着半分好处。”
他这些年攒下的身家足有上千亿,国内的还好说,散在国外的那些,没有他的签字,贺隽就是掘地三尺也拿不到。
“你连命都不要了,换她?”贺隽的声音里裹着难以置信的嘲讽。
贺曜池喘了口气,目光掠过秦臻泛红的眼眶,轻轻落回去:“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活着出去。放她走,剩下的事,还有得谈。”
贺隽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颔首:“可以。”
“我要跟她道别。”贺曜池的声音没半点波澜。
贺隽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儿子。
执拗、冷血、桀骜不驯、临危不惧,果然哪点都不像自己。
他想起梁瑞秋怀着贺曜池时,被贺文州日夜凌辱的模样,一股耻辱感猛地窜上来,最后那点稀薄的骨肉情分,瞬间被碾成了灰。
他走到贺曜池面前,低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即将销毁的东西:“别耍花招。”
门重新关上的瞬间,贺曜池强忍着浑身疼痛为秦臻解绑。
刚被解开,秦臻顾不上又酸又疼的手,直接扑进他怀里,话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不准做傻事!我不准你做傻事!”
贺曜池把她搂得死紧,掌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声音很轻:“别怕,你一定能走出去。”
“不!要走一起走!”秦臻在他怀里拼命摇头。
“不可能了,臻臻。”他的声音低了低,“他不会让我活的,他比谁都清楚,我活着出去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贺曜池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的泪,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听话,我一定让你安全回家。”
秦臻不管不顾地再扑回去:“我不走!”
“臻臻,别任性。”
贺曜池抱着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往外涌,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没来得及做的承诺,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可秦臻最怕的就是他的沉默。
她抓着他的胳膊,眼睛红得像兔子,语气里全是恳求:“贺曜池,我收回方才的话,把东西给他们吧!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家人……或许,或许还有余地的……”
看她这副样子,贺曜池的心像被攥住似的疼。
他想替她擦眼泪,手抬到半空才发现上面沾满了灰尘跟血污,只能又讪讪的放下。
“我不用他们给余地。”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带着滚烫的认真,“我只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秦臻抓着他的衬衫领子,眼泪掉得更凶,“你别这么感情用事!”
贺曜池被她这句话逗得愣了愣,随即低低笑出声:“傻瓜。我这时候还不感情用事,那你就该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