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府的朱漆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时,霍恒正趴在门框上,看乔生和连城在玉兰树下说话。青衫少女(顶着顾婉儿的模样)仰头望着青衫书生,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而书生握着她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连耳根都红透了——这场景看得霍恒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啃着桂花糕,嘴角咧到了耳根。
可这份温馨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史孝廉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色官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丁,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木棍,显然是来者不善。
“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史孝廉一进门就指着连城怒吼,官帽上的珠串都晃得厉害,“哪里来的妖孽,竟敢冒充我女儿!家丁们,给我把她拿下,找道士来驱邪!”
家丁们立刻围了上去,木棍对着连城就要打。乔生赶紧将连城护在身后,张开胳膊挡住他们,脸色发白却依旧坚定:“史大人!她真的是连城!您不能伤害她!”
“你给我滚开!”史孝廉一脚踹在乔生的膝盖上,乔生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都是你这个穷书生,害死了我的女儿,现在还带个妖孽来捣乱,我看你是活腻了!”
霍恒见状,赶紧从门框上跳下来,青白明制汉服的裙摆扫过地面,后脑勺的马尾发髻晃得厉害。他张开胳膊挡在乔生和连城面前,仰着小脸,杏眼瞪得圆圆的,额前的碎发都竖了起来:“史大人!你不讲理!连城姐姐就是连城姐姐,你怎么能说她是妖孽!”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史孝廉不耐烦地挥手,“这丫头顶着顾府小姐的脸,却说自己是我女儿,不是妖孽是什么?快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你打我也没用!”霍恒撅着嘴,手指紧紧攥着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连城姐姐能说出只有你们父女才知道的事,你要是不信,就让她说给你听!”
史孝廉愣了一下,显然有些动摇。他盯着连城,眼神里满是怀疑:“你说你是连城?好,我问你,我史府的后园有几棵桃树?”
“三棵。”连城立刻回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西边那棵是您当年亲手栽的,结的桃子最甜,每年成熟了,您都会摘给我吃,还说‘这桃像我女儿,甜进心里’。”
史孝廉的身体僵了一下,又追问:“我去年生日,你送了我什么礼物?”
“是一幅《松鹤延年图》。”连城的眼泪流了下来,“那幅图我画了三个月,手腕都磨出了茧,您当时说‘我女儿的画,比名家的还好’,还把它挂在了书房正中央。”
这些细节都没错,可史孝廉还是不肯信,他咬着牙:“这些事,说不定是你从哪里打听来的!不算!”
连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那您还记得,您二十年前赶考,在荒山上被劫匪所困,是谁救了您吗?”
史孝廉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最隐秘的往事。当年他穷得叮当响,带着干粮去京城赶考,走到荒山上遇到劫匪,不仅被抢了钱,还被打得奄奄一息,是一个路过的樵夫救了他,给了他干粮和盘缠,他才得以顺利赶考,才有了后来的功名。这件事,他只在喝醉后,偶然跟连城提过一次,连夫人都不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史孝廉的声音颤抖着,盯着连城的眼睛,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难以置信。
“是您告诉我的。”连城擦了擦眼泪,“去年您喝醉了,抱着我哭,说‘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救我的樵夫,后来想去报答他,他却早就去世了’。”她顿了顿,看向乔生,声音柔和下来,“而那位樵夫,就是乔郎的父亲。”
乔生也愣住了,他只知道父亲是个普通的樵夫,却从不知道父亲还救过史孝廉!
史孝廉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旁边的玉兰树才站稳。他看着连城,又看了看乔生,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二十年前那个救他的樵夫,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乔生割肉救连城时,跪在地上坚定的模样;连城下葬时,自己抱着她的尸体痛哭的场景……
原来,这一切都是缘分。
他当年欠了乔家的恩,如今乔生又救了他的女儿;他嫌弃乔生贫穷,可乔生有的真心,是那些富商子弟永远给不了的。
“史大人,您看!”霍恒趁机凑上前,仰着小脸,杏眼里满是狡黠,“连城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吧?她就是您的女儿!而且乔生叔叔为了救连城姐姐,割了胸口的肉,这份情意比金子还贵重!您当年若不是乔伯父相救,哪有今日的地位?现在乔生叔叔虽然穷,可他有才华有真心,以后肯定能考中功名,比那些只懂送金银的富商强多了!”
史孝廉看着霍恒清亮的眼睛,又看了看连城期盼的眼神,还有乔生紧张得发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盐商王家送来的金银珠宝,想起济南府的肥差,可再看看眼前这对恋人,那些富贵荣华突然变得像过眼云烟。
他这辈子追名逐利,以为富贵才是最重要的,可到头来,却差点因为富贵,毁了女儿的幸福,辜负了当年的恩情。
史孝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口气里满是疲惫,却也带着释然。他挥了挥手,让家丁们退下:“都散了吧。”
家丁们面面相觑,却还是放下木棍,退到了一边。
史孝廉走到连城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眼里却渐渐浮现出熟悉的温柔——这是他的女儿,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女儿。
“委屈你了,我的儿。”史孝廉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连城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爹!”
这一声“爹”,喊得史孝廉心都碎了。他紧紧抱着女儿,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不哭不哭,爹在,爹再也不逼你了。”
乔生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父女,眼眶也红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霍恒站在不远处,啃着最后一块桂花糕,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他悄悄抬起手,指尖泛起淡淡的红光,对着史府花园里的牡丹轻轻一点——那些半开的牡丹花苞瞬间绽放,花瓣层层叠叠,艳得像火,香得醉人,像是在为这迟来的圆满庆贺。
“史大人,您同意连城姐姐和乔生叔叔的婚事了吗?”霍恒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史孝廉放开连城,擦了擦眼泪,看向乔生,眼神里满是复杂,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乔生,以前是我不对,太看重富贵,委屈了你和连城。你为连城割肉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你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也没忘。”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我以前太糊涂。只要你好好待连城,一辈子对她好,我便认了这门亲事。以后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别让我女儿受委屈。”
乔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史孝廉重重磕头:“多谢史大人!多谢史大人!乔生必定一生一世对连城好,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中功名,不辜负您的期望!”
连城也跟着跪下,对着史孝廉磕头:“谢谢爹!”
史孝廉赶紧扶起他们,笑着抹了抹眼泪:“起来吧,起来吧。都怪爹,差点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婿。”
霍恒在一旁拍手叫好,笑得嘴角的梨涡都陷了进去:“太好了!连城姐姐,乔生叔叔,你们可以成亲啦!”
接下来的几日,史府彻底变了模样。往日里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仆役们忙着打扫庭院,丫鬟们哼着小曲晾晒红绸,连史孝廉都亲自指挥着布置新房,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乔生则搬进了史府的西厢,一边陪着连城,一边苦读诗书,夜里挑灯夜读时,连城总会给他端来一碗温热的莲子羹,眼神里满是温柔。
霍恒也没闲着,每天都跑到史府来“监工”。一会儿指着红灯笼说“挂歪了”,一会儿对着喜字说“贴反了”,其实是想趁机蹭点好吃的。史府的丫鬟们都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总会偷偷给他塞些桂花糕、糖酥饼,把他的小肚子填得鼓鼓的。
他还偷偷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对同心结。这是他用仙力加持过的,红色的丝线里裹着淡淡的金光,只要戴在身上,就能保佑夫妻和睦,平安顺遂。他把同心结藏在怀里,每天都摸好几次,盼着婚礼快点到来。
婚礼定在三月十六,正是桃花盛开的日子。史府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整个庭院,门口的玉兰树上也系满了红丝带,远远望去,像一片红色的海洋。滕州城的百姓都来围观,挤得水泄不通,连知府大人都送来了贺礼,称赞史孝廉“慧眼识珠”。
霍恒穿着一身崭新的青白明制汉服,头发梳得格外整齐,三七分的刘海发根内扣,发尾的翘边俏皮可爱,头顶的头发蓬松饱满,后脑勺的马尾发髻用银色的虎口夹固定着,末端的小发髻上还系了根红丝带,衬得他白得像暖玉的皮肤,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他穿梭在宾客之间,一会儿给乔生递个红包(其实是史夫人塞给他的),一会儿帮连城整理裙摆,忙得不亦乐乎。看着乔生穿着大红喜服,牵着同样穿着喜服的连城,一步步走上堂前,对着天地、对着史孝廉磕头,霍恒的眼睛都看直了,心里甜甜的——这就是凡间的婚礼,真好。
拜堂结束后,宴席开了。几十张桌子摆满了史府的庭院,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看得霍恒眼花缭乱。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拿起筷子,就看到史孝廉端着酒杯,挨个给宾客敬酒,脸上满是喜气。
“哇,喝酒哎!”霍恒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在仙山时,见过爹爹喝仙露,却从没喝过凡间的酒,心里好奇极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酒杯,晶莹剔透的白酒在杯子里晃荡,还带着淡淡的香气,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趁没人注意,霍恒赶紧拿起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咳咳咳!”
酒刚进嘴,霍恒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这酒辣辣的、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喝!比仙山的仙露难喝一百倍!
“小公子,你怎么了?”旁边的丫鬟赶紧递来茶水。
霍恒接过茶水,猛灌了几口,才缓过劲来。他皱着眉,撅着嘴,把酒杯推得远远的:“不好喝!辣死了!”
他的动静引来了史孝廉的注意。史孝廉走过来,看到桌上的酒杯,又看了看霍恒通红的小脸,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崽子,胆子倒不小,还敢偷喝酒?”
“我就是好奇嘛……”霍恒委屈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杏眼,嘴角的梨涡也陷了进去,“谁知道这么难喝。”
“小孩子家家不能喝酒,对身体不好。”史孝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去,跟丫鬟们一起吃点心去,别在这儿凑热闹了。”
“哦……”霍恒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还想再看看热闹,可史孝廉的语气不容拒绝,只能跟着丫鬟往内院走。
路过新房时,他听到里面传来连城的笑声,还有乔生温柔的说话声。霍恒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对同心结,悄悄放在了新房的窗台上——这是他给他们的祝福,希望他们能永远幸福。
丫鬟把他带到内院的小桌子旁,上面摆满了点心:桂花糕、糖酥饼、杏仁酥,全是他爱吃的。霍恒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嘴里的辣味。
他靠在廊柱上,看着庭院里热闹的宴席,听着宾客们的欢声笑语,还有新房里传来的温柔低语,心里暖暖的。虽然没能喝到酒,还被赶了出来,可他一点都不生气——今天是连城姐姐和乔生叔叔的好日子,要开心才对。
风一吹,庭院里的牡丹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的青白汉服上,像撒了一层粉色的碎玉。霍恒啃着桂花糕,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里满是欢喜。
真好啊,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坠温润依旧,里面的仙力也恢复了不少。霍恒伸了个懒腰,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去看看鲁公和张于旦了,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会不会也有这么圆满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