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那个简短的【嗯】并没有终结对话。
没过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
芍药:【陆道长,您说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鬼怪吗?它们都像蒋高明身上的晦气那样,只是某种能量?还是会害人的那种?】
陆离看着屏幕,思索了一下自己遇到的各种东西,回道:【皆有,弱者为气,强者为鬼神,执念深重或含怨而死者或天生神异者,易成厉鬼凶煞,害人性命。】
芍药:【那像我们这样的……人,多吗?】
陆离:【应是不多,凤毛麟角。】
芍药:【您懂得真多,那有没有什么修炼的法门,或者厉害的术法可以学?】
陆离:【我所知亦有限,且修行之路,凶险异常,非意志坚定、机缘深厚者不可为。你目前……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他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形象,知道的说,不知道或者觉得她不该知道的,便以“凶险”、“非好事”搪塞过去。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陆离的手机就又亮了。
芍药:【陆道长,早上好!(太阳表情包)】
陆离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在网上比当面活泼健谈得多,当面不敢问、不好意思聊的,隔着屏幕全来了。
他无奈地回了一句:【早。】
没过多久,图片也发来了。
是一桌丰盛的早餐,还有她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的合影,背景是医院食堂。
芍药:【正在和老师、同事们吃告别餐呢![图片]】
陆离无语地看着那洋溢着笑容的合影和食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种日常分享,只能干巴巴地回复:【嗯,我还有事,忙。】
到了下午,陆离正身处城郊一处废弃的房屋群内,这里阴气比城市中浓郁许多,他正借此补充消耗、凝练鬼气。
手机又响了起来。
芍药:【陆道长,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出发啦!】
陆离有些意外,回复:【不是明天?】
芍药:【计划有变,小瑶她家里有点急事,想早点回去,我们就提前啦。】
【位置。】
芍药立刻发来了一个实时定位,是在一个大型超市的停车场。
【马上到。】
他收起手机,看了一眼外面依旧有些炽烈的阳光,没有犹豫。
指尖一弹,狰狞的纸牛凭空出现。
他翻身而上,纸牛四蹄踏着阴气、鬼气,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废弃房子,朝着定位方向疾驰而去。
阳光灼烧着纸牛周身逸散的阴气,发出“嗤嗤”声,消耗不小,但尚在可接受范围。
惑心鬼气全力流转,使得路上的行人车辆,对这道一闪而逝的怪异身影视若无睹,只觉得一阵凉风吹过。
不多时,陆离便抵达了那个停车场,纸牛散去阴气,化作一张折叠白纸被他收回袖中。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辆红色小车旁的两个女孩。
矮个子的是芍药,她今天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身白绿相间的连衣裙,显得清爽。
她身边站着一位比她高出半头、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正是冯瑶月。
“哎呀,我说你怎么突然神神秘秘的,还非要提前走,原来是约了人啊?”冯瑶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芍药,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可以啊小药,偷偷交男朋友了?这是要带回家见家长的节奏?”
芍药连忙摆手:“别瞎说!就是……就是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正好顺路一起回去而已!”
“朋友?”冯瑶月挑了挑眉,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好奇:“就是那种……念着神神叨叨咒语的‘朋友’?”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朋友芍药,背诵的那些古医书有点“封建迷信”的味道。
因为那些古代医书都用不上了,她还是会一板一眼的背诵默写,有时候还会画符箓……
她什么时候跳大神,冯瑶月也不觉得奇怪。
芍药瞪了她一眼,叮嘱道:“是啊,但你待会儿可别乱说话!”
冯瑶月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笑嘻嘻地说:“知道啦知道啦,没想到我们家小药还是个搞‘封建迷信’的小神婆呢!”
而此刻的陆离,灰色的眼眸正眯起,落在那个谈笑风生的冯瑶月身上。
在他的视野里,冯瑶月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死气,那气息中更透出一股就要横死、惨死的不祥之兆。
陆离在心中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一声:“果然如此。”
与他牵扯上因果,踏上的路途,又怎会风平浪静?
不过,他早已习惯,救一个芍药是救,再多一个冯瑶月,也不过是顺手之事。
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意外”。
他惑心鬼气散去,从停车场的阴影角落迈步而出。
“陆道长,下午好!”芍药立刻发现了他,挥手打招呼。
她这次是听到脚步声才发现的,不像在医院时那般敏锐。
陆离心中一动,暗自猜测:‘看来在医院时,是因为那里汇聚了大量的病气和药,才让她感知格外敏锐?如今在寻常环境,便与常人无异了?’
“您好,陆道长!”冯瑶月也好奇地望过来,目光在陆离那身破旧,却自有一股气度的道袍上转了转,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叫冯瑶月,是小药的朋友。”
陆离淡然点头:“陆离。”
冯瑶月显然对道士很好奇,忍不住问道:“陆道长,您真的是修行之人吗?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会画符念咒、捉鬼降妖?”
陆离神色不变,他虽然算是半路出家,没学过什么玄门术法,但看过不少杂书,后来经历诸多鬼神之事,对道家的一些根本道理自有感悟。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符咒术法,不过是外在形式。道法自然,重在明心见性,感悟天地运行之理,皮相之术,不足挂齿。”
他这番话说出口,听得冯瑶月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懂,但觉得这位年轻道长气质缥缈,言谈不俗,绝非常人,心里的玩笑之意顿时收敛了不少。
就连芍药也暗自点头,觉得陆离这番话说得很是高明。
“好了好了,先上车吧!”冯瑶月拉开车门,解释道:“这车是我表姐的,本来咱们是打算坐大巴的,不过小药神神叨叨地说不适合坐公共交通工具,我只好去借了这辆车。”
她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那个……我驾照拿得不久,开车还不太熟练,不太敢上高速,所以咱们只能走国道了,会慢一点。
这车是表姐的,我也不好意思让陆道长您来开,万一磕了碰了……”
陆离听到这话,心里想的是:我也没考驾照啊……
但他脸色不变,淡定的说了句:“无妨”
然后才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芍药则坐在了副驾驶位。
冯瑶月设置好国道导航,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了下午的城市车流。
陆离靠在后座,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看向前方驾驶座上认真看路的冯瑶月,看着她那被浓重死气笼罩的背影。
以及旁边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和冯瑶月聊着天的芍药。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蜿蜒向前、穿村过镇的“国道”路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自语了一句:
“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