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铁锈村外枯树下,张玉缓缓睁眼。
右臂仍缠着破布,血迹斑斑,体内气感微弱如游丝,仿佛一缕风就能吹灭。
可就在那几乎断绝的经脉深处,一道温润却坚韧的暖流正悄然流淌——【剑意·未断】仍在运转。
这不是系统赐予的治疗术,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恢复机制。
它是从他灵魂深处涌出的反哺之力,是武者意志对虚拟躯壳的逆向重塑!
是剑心不灭、道念不死的证明。
他活了下来。
嘴角溢出一丝血,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洛伦佐说他不可控,说他是“异端种子”,说系统不会容忍异类。
可那又如何?
规则若不容人,便由人来重写;命若不公,便以剑斩之。
他缓缓撑起身体,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目光落在掌心,指尖微微颤动——那一剑偏转神圣裁决的触感,依旧清晰如昨。
不是侥幸。
是“意”胜于“力”。
是剑未动,意先至;是心与剑合,神与气融。
那一瞬,他用的不是游戏里的技能,而是几十年浸淫国术所凝练出的“剑感”。
哪怕这副躯壳是数据构成,哪怕这个世界由代码编织,只要他还存一丝意志,东方剑道,就绝不会断!
他站起身,身形摇晃,却站得笔直。
若系统不容异类,那便另立规则。
而第一把剑,必须由他亲手打造。
他拖着伤体,一步步走向村后废弃的兵器库。
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走得坚定。
他知道,系统发放的制式武器,无论品质多高,终究受控于后台规则——绑定、不可交易、不可改造、不可传承。
那样的剑,哪怕锋利无匹,也只是程序的延伸,不是属于“人”的剑。
他要的,是一把真正属于“剑侠”的剑。
库门锈死,铁链缠绕,蛛网密布。
他没有强行破门,而是退后三步,闭目凝神。
太极导引术缓缓运转,残存的气感如细流汇溪,在断裂的经脉中艰难穿行。
他调和气血,平复内伤,将全身之力凝聚于一点。
而后,身形前冲,如猛虎扑食——
“轰!”
肩撞门板,腐朽木料应声爆裂,碎木纷飞,尘土四起。
他站在门口,气息微乱,右臂伤口再度渗血,却目不斜视地走入库中。
满地都是断裂的训练剑、报废的护甲,皆为系统制式装备,泛着统一的灰白色微光。
这些兵器,哪怕重铸千次,也跳不出模板的桎梏。
他蹲下身,一寸寸翻检。
忽然,指尖触到一柄断裂的铁剑。
剑身布满裂纹,几乎从中折断,但材质尚存韧性,隐约透出一丝寒铁特有的沉凝之感。
他轻轻拂去锈迹,指腹摩挲剑脊——这剑,曾是某个新人玩家的初始武器,因耐久耗尽被丢弃。
但它还未死。
就像他一样。
“你我皆被抛弃……”他低声喃喃,“可只要心未断,便还有重生之机。”
他抱起断剑,转身离去。
当夜,铁锈村万籁俱寂。
唯有村东老铁匠铺的炉火,仍在明灭跳动。
张玉悄然潜入,避开巡逻的卫兵与系统警戒范围。
老铁匠卡尔仍在机械地敲打一块废铁,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典型的Npc底层逻辑循环,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但张玉的目光,却落在那炉心深处。
火焰泛着微弱青光,与其他铁匠铺截然不同。
那是“祖传锻造炉”的标志,也是格鲁姆觊觎多年却无法掌控的秘密。
据传,这炉火源自地脉残焰,可炼化低阶魔金,是全村唯一能突破系统基础熔炼限制的存在。
他回忆前世古籍《天工开物》中“心火引焰,以身为锤”之法,又思《剑经》所载“炼器如炼心,火候即功夫”。
若系统不允,那便以国术之道,夺天地之造化!
他脱去上衣,赤足立于炉前,双掌缓缓贴上炉壁。
体内残存的气感,顺着太极劲意,如溪流般缓缓导入炉壁。
起初毫无反应,炉火依旧低迷。
他不急不躁,呼吸渐沉,心神合一,劲力由柔转刚,再由刚归柔,如潮起潮落,生生不息。
忽然——
炉心青光一闪!
火焰猛然跳动,仿佛被唤醒的沉睡之兽。
张玉眼神一凝,继续引导。
太极劲意化作无形之锤,敲打炉火节奏;内息如引线,牵引地脉微焰。
炉火随之起伏,青光渐盛,竟隐隐有化为幽蓝之势!
他闭目感应,识海中熟练度面板悄然浮现:
【技能:古法锻剑(自创)】
【熟练度:0.1%】
【状态:解锁中……】
成了!
他嘴角微扬,汗水顺着脊背滑落。
这不仅是锻造,更是对系统规则的第一次正面冲击——他正在用国术原理,构建一套完全独立于游戏体系之外的“东方剑道”根基!
就在此时,炉火映照下,他的身影开始移动。
一步,踏出八卦方位;
两步,暗合阴阳流转;
身形轻转,如行云流水,绕炉而行。
每踏一步,炉火便随之明灭一次,仿佛与他呼吸同频,心跳共振。
整个铁匠铺,仿佛成了他一人独舞的道场。
而窗外,一道肥胖的身影正悄然贴近,单片镜后的眼睛透过窗缝,死死盯着炉前那赤裸上身、踏步引火的男人——
格鲁姆瞳孔骤缩,呼吸停滞。
炉火在夜色中翻腾,幽蓝的焰心如蛇信般吞吐不定,映照着张玉赤裸的脊背。
汗水顺着肩胛滑落,在火光下闪烁如星点,每一寸肌肉都随着呼吸起伏,仿佛与这炉、这火、这天地间某种无形的韵律共振。
格鲁姆伏在窗外,单片镜后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见过无数非玩家角色(Npc),机械地重复着系统设定的动作——打铁、叫卖、巡逻、死亡、重生,循环往复,如同提线木偶。
可眼前这个编号7713的剑士,却在用身体掌控火焰节奏!
那步伐诡异莫测,一步踏出,炉火便涨;一步收回,火焰又沉。
竟似以身为引,以意为控,将一尊本该由风箱与魔晶驱动的“祖传锻造炉”,变成了某种……活物?
“荒谬!”他咬牙切齿,喉结滚动,“系统熔炼温度上限是1200度,这炉火……怕是已逼近1400!他凭什么?凭那几下花架子步法?”
他本欲立刻上报教会巡查使徒,举报这异常数据波动。
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
——若他此刻揭发,教会定会封锁铁匠铺,甚至直接抹除张玉的存在。
可这样一来,这神秘的锻造法门也将随之湮灭。
格鲁姆不甘心。
他觊觎这炉火多年,深知其潜力远超普通熔炉,若能掌控,便能在铁匠行会中一举翻身,甚至打通与上层贵族的交易渠道!
可现在……张玉却要捷足先登!
“疯子……真是个疯子!”格鲁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贪婪与忌惮交织,“竟拿自己当风箱使,用呼吸调火候?这不是锻造,是祭炼!”
他死死盯着炉前那道身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炉火的共鸣,只响应张玉一人。
哪怕他躲在窗外,也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仿佛整座铁匠铺都在随那人呼吸而律动。
若此炉彻底被张玉“驯服”,他再无染指之机。
“不能让他成!”格鲁姆猛地后退,身影隐入黑暗。
次日清晨,薄雾笼罩铁锈村。
格鲁姆早早出现在教会驻地,将一份加密密报递交给巡查使徒洛伦佐的副官。
“编号7713,擅自改造系统制式装备,涉嫌窃取行会资产,并存在未知能量共鸣现象,建议立即调查。”
他语气凝重,字字如钉。
“另外,”他压低声音,“我已联络部分新人玩家,他们对非玩家角色(Npc)擅自炼器行为极为不满,认为这破坏了玩家专属权益。”
副官皱眉:“非玩家角色(Npc)炼器?系统不会允许非玩家角色拥有独立装备权限。”
格鲁姆嘴角微扬:“所以他用的是废料,说是‘重塑’,实则是变相复制高阶武器雏形。更可怕的是……那把剑,系统没有登记。”
副官瞳孔一缩。
而与此同时,格鲁姆已悄然在新人玩家频道散播消息:
“那个新手村非玩家角色(Npc)要抢我们的锻造权了!”
“他炼的剑不走系统流程,以后我们打的装备还能信吗?”
“谁去会会他?别让非玩家角色(Npc)骑到玩家头上!”
舆论悄然发酵。
正午,烈日当空。
铁匠铺外尘土飞扬,布兰德带着三名新人玩家大步而来。
他身材魁梧,铠甲锃亮,腰间挂着一把泛着蓝光的制式长剑,显然是刚完成第一次转职的精英玩家。
“砰!”
他一脚踢翻铁砧,火星四溅。
“系统制式装备不容玷污!交出那把破剑!”
铺内,张玉正盘膝而坐,双目微闭,指尖轻点炉壁,感知炉内剑胚的淬火节奏。
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如古井无波。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起身,走向炉前。
右手一掀,炉盖掀起,赤红剑胚夹杂着青焰腾空而起!
他抄起铁锤,太极缠丝劲暗运于臂,锤头轻贴剑身,随即猛然发力——
第一锤落下,竟不直击,而是以柔劲牵引,如水流绕石,锤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
铛!铛!铛!
第二锤、第三锤……每一击皆与呼吸同步,起于丹田,贯于肩肘,达于锤尖。
三十六锤,如潮起潮落,连绵不绝。
锤影翻飞间,竟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光,仿佛划出了一道道无形剑痕!
剑身在他锤下缓缓延展,裂纹弥合,弧度愈发优雅,重心前倾,剑脊如龙脊隆起,寒光自赤红中隐隐透出。
当最后一锤落下,张玉伸手探入炉火,五指如钳,稳稳握住剑柄——
青烟升腾,剑身出炉!
它通体呈暗银色,长约三尺,剑身狭长,刃口微曲,护手如云纹盘绕,剑柄缠着粗麻,古朴至极。
没有系统光芒,没有属性浮动,更无装备栏提示。
但就在张玉握住它的刹那,识海中面板悄然跳动:
【东方剑胚·初成】
【熟练度:1%】
【状态:非模板,不可绑定,不可交易,不可复制】
系统,沉默了。
布兰德狞笑着上前:“老子先验验货!”一把抓向剑柄。
指尖刚触,
【叮——】
一道无形屏障骤然弹出,将他手掌震开!
再试,
【叮!】
又试,
三次触碰,三次被拒。系统提示冰冷浮现:
“【青霜断】归属未定义,无法拾取。”
围观玩家瞬间哗然。
“卧槽?系统认不了这把剑?”
“非绑定?那它算什么?”
“这非玩家角色(Npc)……真造出系统外的武器了?”
人群后方,艾琳娜死死咬住嘴唇,手中记事板飞速记录:
“行为模式脱离AI预设……武器生成逻辑与系统数据库无匹配项……疑似自主创造实体装备……”
她抬头看向张玉,心跳如鼓。
这不只是炼器。
这是在凿穿规则的墙!
张玉横剑于前,剑尖轻颤,如风中细柳,却透着不容侵犯的锋芒。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剑,只认主人。”
格鲁姆站在人群外,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他输了。
不是输在力量,而是输在……规则之外还有路。
而远处高崖之上,黑袍猎猎。
洛伦佐负手而立,冷眸俯瞰,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不是在炼剑……”
“是在炼道。”
正午阳光洒落,铁匠铺前尘埃未定。
可就在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村口时,十余名新人玩家已悄然聚集在铁匠铺外。
有人举着录像水晶,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眼神炽热。
艾琳娜混在其中,记事板上字迹清晰:
“行为模式脱离AI预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