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默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指甲缝里沾着干掉的血块,指节泛白,像是想抓住什么。
**杨默的情况先放一放,眼下更让我揪心的是还躺在地上的疤脸队长,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像破风箱一般。**狗王蹲在他脑袋旁边,耳朵贴着头皮,喉咙里呜呜地响,像是在听什么只有它懂的声音。
我摘了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再戴上。这动作我爹以前也常做,每次实验室数据出错,他就这么一擦,然后说:“小雅,别慌,真相藏在细节里。”
现在,我也得找细节。
我蹲下去,手指搭上疤脸队长的手腕。脉搏跳得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跑。他太阳穴那儿有道接缝,金属和皮肉拼在一起的地方泛着青,像是电路烧糊了。
我闭上眼,心里默了一遍我爹写在实验本角落的那句话:“记忆不是证据,是伤痕的形状。”
额头一凉,星点亮了。银光从我指尖渗出去,顺着他的血管往太阳穴钻。刚碰上那道缝,一股子铁锈味冲进脑子——不是真味道,是忆瞳传回来的感觉。
**画面炸开了,炮火、硝烟,一片废墟出现在眼前。**他背着个受伤的兵在跑,右脸还完整。突然一道蓝光从天而降,劈在他战友身上。那人瞬间没了半边身子。他愣了一秒,扑上去想抱,可那蓝光像活的,顺着尸体爬上来,咬住他脸。
他惨叫,倒地,血糊了一脸。
**画面一闪,又切换到了白墙房间。**他躺在手术台上,头被固定住。陈景明站旁边,手里拿着个金属片,正往他脑门插。杨建国也在,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一份文件。
“不能让他醒。”陈景明说,“他看见了真相。那不是实验事故,是你们主动引爆的。”
杨建国声音压着火:“赵烈是英雄,他救了三个人。”
“可他也看见了‘潘多拉’启动的按钮是谁按的。”陈景明冷笑,“你儿子以后还得活在这世上,你想让他背一辈子债?”
杨建国没说话,只是把文件递过去,签了字。
**画面再次跳转,进入机械舱。**赵烈的脑子被泡在液体里,连着一堆线。陈景明按下按钮,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记忆重构协议启动。植入关键词:战友全部阵亡。宿主身份:失败品。任务:追捕失控神器。”
我咬了下舌头,血腥味让我清醒。这些不是回忆,是被腌过的记忆,裹着毒的糖。
我又往前探了一点,想找他真正的念头。忆瞳的银线往他颅内钻得更深,额头突然一疼,像是有针在扎。我摸了下,指尖沾了血,鼻孔也热了,一滴血顺着人中滑下来。
可我还是没松手。
**画面又一次变换。**他坐在训练场边上,机械臂刚装好。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照片:“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的目标,代号‘千面’宿主。”
照片上是沈皓,穿着校服,低头走路。
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问:“他……多大?”
“十六。”医生说。
他手抖了一下,照片差点掉地上。
那天晚上,他偷偷翻档案,查“赵烈”这个名字。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无此人记录。该编号为空。”
他坐在宿舍床边,机械手指一下下敲着膝盖,像在打拍子。敲的是《茉莉花》——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老家村口广播每天放的曲子。
我睁开眼,喘了口气。鼻血流得更凶了,我拿袖子一抹,继续按着他手腕。
“你不是怪物。”我说,声音有点抖,“你是被他们藏起来的人。你记得,你一直记得。”
他眼皮抽了一下。
突然,他脑袋里“滴”了一声,像是闹钟响了。机械眼的红光一闪,开始倒数:10、9、8……
我心头一紧——这是自毁程序。
“沈皓!”我喊。
他本来在看杨默,一听我叫,立刻转头。手套还亮着,但光有点虚,像快没电的手电筒。
“他脑子里有锁,数据囚笼!”我吼,“你得震它一下!像刚才挡针那样!”
他愣了半秒,然后把手套对准疤脸队长胸口。光流顺着忆瞳的银线爬过去,像藤蔓缠树。
疤脸队长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机械臂残端“咔”地弹出一根数据桩,直冲沈皓面门。
沈皓没躲。手套一翻,光墙“啪”地弹出,把桩子弹飞。桩子扎进地里,冒烟。
倒数还在走:5、4、3……
我咬牙,把忆瞳的力道全压上去。银光暴涨,照得他整张脸发青。我盯着他太阳穴,喊:“赵烈!你名字叫赵烈!你救过人!你不是工具!你给我醒过来!”
他脑袋猛地一震,机械眼“砰”地炸出一团火花。红光灭了,露出底下那双褐色的眼。
那眼睛睁着,湿的。
一道影子从他天灵盖里被扯出来,模糊,透明,穿着旧式军装。影子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他自己现在的身体,然后慢慢俯身,抱住了那具机械躯壳。
像在抱一个迷路的孩子。
倒数停在“1”。
他胸口起伏缓了下来,呼吸稳了。机械臂彻底熄火,只剩半截耷拉着。
我松了手,整个人往后一倒,摔坐在地。眼镜歪了,我懒得扶。鼻血还在流,滴在膝盖上,像撒了颗红豆。
沈皓走过来,单膝跪我旁边,手套光晕微弱,但没灭。他看了眼疤脸队长,又看我:“他……醒了?”
我摇头:“没醒,但锁开了。里面的东西,回来了。”
狗王凑过来,用鼻子顶了顶我滑落的眼镜,又拿脑袋蹭我胳膊。我伸手摸了摸它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粗糙,但暖。
远处,杨默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动得更明显,像是想翻个身。
沈皓盯着他,低声说:“他要是知道赵烈是战友,会不会气得从阎王殿爬回来骂人?”
我没吭声。
我爹的实验本里写过一句话,我没念完:“伤痕的形状,也是愈合的起点。”
现在我想把这句补上。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疤脸队长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指尖蹭到我鞋尖。我低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吹灰:
“……建国……”
我伸手,又搭上他手腕。
脉搏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