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未响,天光尚在山巅挣扎着透出一线灰白,三十六名龙虎山执法弟子已如铁钉般钉死在埋犁殿前的石阶上。
他们身披玄纹战袍,手握“斩邪剑”,剑锋吞吐寒芒,映着残夜血雾般的朝霞,杀意凛然。
“私启地师禁祠,勾结亡魂,逆祭地脉——按《天纲律令》,当诛魂永禁!”
领头执法使一声断喝,声如雷霆,震得殿前铜铃尽数崩裂。
三十六柄斩邪剑同时出鞘,剑气交织成网,直指殿中那道瘦削身影。
张宇站在九十九把坠地农具中央,背影沉默如山。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将手中那柄斑驳残破的耕龙犁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不似金属叩地,倒像是大地心脏被重锤击中。
刹那间,九十九道佝偻虚影自朽烂农具中升起,老农们面容模糊,衣衫褴褛,却站得笔直,如九十九根扎进地底的界桩。
他们无声列阵,手中锄头虽锈,却齐齐指向执法弟子,泥土随其意念翻涌,青石地面竟被犁出九道深痕,绿光自裂隙中喷薄而出,如春藤破岩,生机勃发。
“斩!”
执法使怒吼,三十六道剑气轰然斩落,撕裂空气,直取张宇头颅。
可就在剑气触及绿痕的瞬间——
“嗡!”
绿纹骤然亮起,如活脉跳动,剑气竟被层层柔化、偏折,反向倒卷!
数柄斩邪剑当场崩断,碎片如雨飞溅,几名弟子踉跄后退,虎口崩裂,鲜血淋漓。
“这……不可能!”执法使瞳孔猛缩。
“你们懂什么?”一声沙哑低语从殿角传来。
守碑人拄着黑铁拐杖走出,独眼望着地上那九道绿痕,声音沉如古钟:“这犁沟……是‘地脉胎记’。百年前,正是地师们用这九宫耕阵,镇压了幽冥道的‘万鬼开阴阵’。你们口中的叛徒,才是真正的护山之人。”
执法弟子们面面相觑,剑势微滞。
而张宇,已缓缓转身,将妹妹小禾背起。
女孩双目紧闭,额头微烫,阴眼虽愈,却仍受灵波反噬。
阿黄低伏在他脚边,犬瞳泛起幽蓝,警惕扫视四周。
他牵起阿黄的项圈,一手握紧耕龙犁,一步步踏上石阶。
每走一步,犁尖轻划地面,绿痕便延伸一尺,泥土翻涌如呼吸,仿佛整座山脉都在回应他的脚步。
九十九道耕魂列队相随,脚步无声,却让山体微颤,连远处古松上的露珠都簌簌坠落。
无人敢拦。
直至“问心桥”前。
桥头石狮突地暴起,双目赤红,口吐腥臭血雾,獠牙森然扑来——竟是被幽冥道以阴魂祭炼多年的“镇桥煞”,专噬过桥者魂魄!
执法弟子惊退,唯有张宇脚步未停。
他冷笑一声,将犁尖精准插入石狮底座缝隙,心火自丹田燃起,顺经脉直贯犁身。
“我爹教我,石狮子也要浇水,不然会裂。”
话音落,绿痕如活蛇攀上狮身,裂纹处青苔疯长,血雾被寸寸净化,腥臭消散,赤红双目渐渐转为温润琥珀色。
片刻后,那曾噬魂无数的凶煞竟低头蹭了蹭张宇衣角,呜咽如家犬归巢。
【系统提示:地灵篇·掌控度+10%,解锁‘润物无声’技——可缓释地气疗愈阴蚀】
张宇却无暇查看系统,他抬头望去——山门大殿巍然耸立,玉阶千层,云雾缭绕。
殿前,龙虎山掌教玉阳真人负手而立,白须如雪,眸光似电,周身道韵流转,隐隐压得整座山头低沉三分。
他身后,立着一位紫袍中年。
面容冷峻,眉宇间却与张宇有七分相似——正是龙虎山掌符院大真人,张玄霄。
张宇的亲舅舅。
“你以邪术聚魂,扰乱地脉,动摇山根,可知罪?”玉阳真人声如天雷,震得群峰回响。
张宇停下脚步,目光平静望向那高高在上的身影。
“我以耕礼叩山,以农魂护地,何罪之有?”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犁破土,“倒是你们——把地师当叛徒埋,把龙脉当私产分,却说我邪?”
话音未落,他猛然将耕龙犁插入广场青石!
“轰——!”
绿痕炸裂蔓延,瞬间覆盖整座山门广场,九宫阵纹自地底浮现,九十九道耕魂齐声低喝,声如地鸣,撼动山脊。
地底深处,传来沉闷回响,仿佛有一条沉睡千年的龙脉,正缓缓睁眼。
玉阳真人神色剧变,脚下阵法微颤。
而那一直沉默的紫袍中年——张玄霄,忽然身形一晃,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一道蜿蜒延伸的绿痕。
他的呼吸,乱了。张玄霄忽然单膝跪地,紫袍无风自动,猎猎如燃。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一道蜿蜒延伸的绿痕——那不是符纹,不是阵法,更非道术所绘,而是大地本身在回应!
泥土中浮现的脉络,如血脉搏动,节律与他体内沉寂多年的“地师真种”隐隐共鸣。
他的指尖颤抖着触向那抹青绿,还未触及,便有一股温润却不可抗拒的力量自地底涌上,直冲识海。
“这……这是‘地师契印’?”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干涸百年的井底捞出,“第七代……真的活下来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刺向张宇:“你娘……是不是在生你那夜,用一把锄头劈开过雷云?!”
张宇一怔。
记忆深处,母亲曾在他幼年病中呓语:“那天雷火压顶,村口老槐炸裂,你爹跪着求雨,是你娘抓起墙角锄头,冲进暴雨,一锄劈下——天,就开了。”
他一直以为那是疯话。
可此刻,随着张玄霄的质问,脑海轰然炸开一道裂口——那夜并非传说,而是地脉认主之兆!
锄头劈雷,并非破天,而是以农耕之礼,向地母献祭血契,换取一线生机!
“错了……我们都错了。”张玄霄仰天长叹,声音悲怆如丧钟,“守墓人不是看坟的,是耕地的!地脉不认血统,不认道统,只认谁真正养活它的人!春播秋收,翻土引水,敬天畏地——这才是地师之道!可我们……却把犁铧当祭器,把农魂当奴役,把山河当私产分!”
他猛然转身,面对张宇,双膝重重砸落青石,紫袍翻飞如蝶陨。
“龙虎山掌符令,交还地师传人!”
一道金篆令自他眉心飞出,篆文流转,龙蛇盘绕,正是执掌龙虎山三十六符院、号令天下符修的至高信物。
金光悬于半空,竟不落向张宇,而是缓缓下沉,指向那柄插在地中的耕龙犁——犁身斑驳,锈迹如血,可此刻,却仿佛成了天地唯一支点。
全场死寂。
执法弟子们剑握欲裂,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堂堂掌符大真人,龙虎山三巨头之一,竟向一个山村少年下跪献令!
玉阳真人脸色铁青,须发微颤,袖中符箓悄然燃起,幽蓝火苗无声舔舐掌心——那是禁术“镇魂咒”的前兆,专破血脉传承,可斩灵根、断道契。
他眸光森冷:此子若成地师正统,龙虎山千年道统,将倾!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守碑人动了。
他猛然抬手,独眼血珠如熟透的果子崩裂,坠入地缝。
鲜血渗入绿痕,瞬间化作一道猩红符线,蜿蜒如蛇,直通山腹。
“地师血祭,启封——犁鸣!”
刹那间,整座龙虎山地动山摇!
无数沉埋百年的农具残片破土而出——锈锄、断镰、碎犁铧……如星环般环绕耕龙犁高速旋转,嗡鸣如万鬼低诵。
地底传来古老而沉重的呼吸,仿佛有一头沉睡千年的地脉巨龙,正缓缓睁开眼。
张宇握紧锄柄,掌心滚烫,血脉如沸。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云层,一字一句,如犁破土:
“我不要你们的令。”
“我要你们记住——”
“谁种地,谁就是地的爹。”
话音未落,小禾突然死死抓住他手臂,浑身剧颤。
她双目漆黑如墨,声音缥缈出尘:
“哥……大伯的血在跳……他在地底说——”
“该开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