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都边缘的废院,风未止,灰未散。
张宇跪在焦土之上,掌心托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纸核”,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在他手中微微震颤,柔软如泥,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沉静的力量。
夜色如墨,唯有他眉心一点微光流转,仿佛七岁的自己融入的那一瞬,某种被封印多年的血脉终于开始苏醒。
他低头看向角落。
阿黄趴在那里,一身黄毛焦卷如枯草,右前爪死死抓着那根染血的纸针——白裁临死前射出的最后一击。
那针是冥匠禁术“断魂引”,专破灵体根基,哪怕阿黄是守阶灵犬,也扛不住这等阴毒之物侵蚀。
“咳……”阿黄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喘,眼睑微动,却已睁不开。
张宇眼底一沉。
他忽然想起小折曾说过的话:“冥匠之术,不仅能封人魂,也能赋物灵……可风险极大,若魂不稳,物会疯。”
可他不在乎。
阿黄不是普通的狗。
他是张家世代相传的守阶灵犬,是他五岁那年发高烧,阿黄叼来破布为他遮雨;是他十岁误入槐林,被三只黄皮子围攻,阿黄硬生生咬断一条腿骨也不退半步;是他每一次夜行荒坟,总有一道黄影默默跟在身后,嗅风辨煞,引路归家。
他是家人。
“这次,换我护你。”张宇低语,声音轻得像风,却重如山。
他咬破指尖,心头一热,心火自丹田燃起,顺着经脉涌向指尖。
那火不是凡焰,而是守墓人血脉觉醒后才有的“逆契心火”,能焚邪祟、炼魂魄、点灵根。
他将血滴入纸核,纸核瞬间融化成一滩银灰色的纸浆,泛着幽光,宛如液态星辰。
小折站在一旁,脸色发白:“你要用‘共命契’?那是传说中冥匠族以自身命格为引,强行让死物承载生灵魂影的禁忌之术!稍有差池,纸魂反噬,连真身都会被抽成干尸!”
张宇没回答。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阿黄的模样——那一身土黄的毛,耳朵总是竖着,尾巴摇起来像扫帚,跑起来蹦蹦跳跳,像只傻狗。
可他知道,那不是狗。
那是守护者。
他双手合十,纸浆在掌心流转,十指翻飞,快得只剩残影。
折纸声轻响,如春蚕食叶,一张银灰纸片在他手中迅速成型——犬首微昂,脊背弓起,前爪微屈,正是阿黄扑击时的姿态。
最后一折落下,纸狗静静躺在他掌心,双目紧闭,宛如死物。
张宇深吸一口气,将心火灌入其中。
刹那间——
纸狗双目骤然亮起!幽蓝如萤火,却透着一股熟悉的温热。
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开来,青痕猛地后退一步,蓝裙猎猎,声音颤抖:“他在用‘共命契’!让纸魂与真身共鸣!这……这不是系统的能力,这是上古魂工才有的秘法!”
话音未落,阿黄浑身剧震!
焦卷的毛发根根竖起,肌肉抽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随即——
“哥……我……看见了……”
人声!
从狗嘴里,传出人声!
张小禾吓得后退两步,小脸煞白:“阿黄?你……你说人话?”
阿黄缓缓转头,眼中泪光闪动,望着她,声音沙哑却温柔:“小禾……我不是狗……我是张家守阶灵犬,代代为守墓人引路。你爹娘下葬那夜,是我叼着引魂灯,带你哥走出乱坟岗的……”
张小禾怔住,泪水瞬间涌出。
阿黄却猛地低头,鼻尖贴地,猛嗅数息,忽然暴起,扑向角落里拄拐而立的纸婆!
“那里!有‘魂工印’!”
纸婆浑身一震,枯手紧握拐杖,沉默良久,终于轻点地面。
咔——
泥土裂开,碎石翻飞,一块残碑缓缓浮现。
碑面斑驳,刻着十二个古篆:
纸引路,犬守夜,魂工不灭,棺门永开
风骤停。
夜死寂。
张宇盯着那碑文,心头如遭雷击。
“魂工……不灭?”
他忽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句传承誓言。
这是预言。
是使命。
是……系统真正的起源。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纸狗,它正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而阿黄的气息,竟在缓缓回升,焦黑的毛发下,隐隐有新绒萌出。
成功了?
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
“哥……”阿黄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地底回响,“我听见了……地底的哭声……不止一个……它们在喊‘开门’……”
张宇瞳孔一缩。
他还未及回应,身后的小折忽然浑身一僵,十指无意识抽动,指尖渗出血珠,竟在空中自动折叠起来——
一张,两张,三张……
鲜血化纸,无师自通。
九只纸犬,悄然成形。
每一只形态各异,却都缺一耳,或断一腿,仿佛……残缺的宿命。
第九十九章 我折了只纸狗,阿黄突然会说话了(续)
夜风如刀,割裂纸都边缘那片焦土上的死寂。
九只血纸折成的犬影静静悬浮半空,形态残缺——断耳、折腿、裂喉、穿腹,每一道伤痕都像刻在岁月里的碑文,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厮杀与忠诚。
它们不吠不吼,却散发出一股令鬼神退避的肃杀之气,仿佛从地狱尽头爬回的亡魂守卫。
小折跪在地上,十指仍在颤抖,指尖血痕斑驳,像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
她眼神涣散,嘴唇微启,声音轻得如同梦呓:“这是……历代守阶灵犬……它们都曾为护主而死……每一任守墓人倒下时,总有一条黄犬扑在身前,断头不倒……”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正被某种古老记忆侵吞。
青痕猛地抬头,蓝裙翻飞,眸光骤亮:“冥匠族不只是制棺送魂——他们还为守墓人‘点化护法灵’!以血为墨,以纸为骨,以命为契,将忠犬之魂封入纸骸,代代相传,永不散灭!”她声音发颤,“可为何族史无载?为何《冥匠谱》被删?历代族长……竟刻意抹去这段历史?”
答案,藏在那块残碑之下。
“纸引路,犬守夜,魂工不灭,棺门永开。”张宇低声念着,指尖轻抚碑面,血脉中那股沉睡的力量再度翻涌。
他忽然明白——这“点化万物”系统,从来不是什么天降奇缘,而是“魂工”技艺的终极进化。
是冥匠族用千年血泪铸就的造物之术,在他体内苏醒。
而阿黄,正是最后一任“活祭”。
“哥……”阿黄低语,声音沙哑却坚定,“把纸狗……按进我心口。”
张宇没有犹豫。
他抓起掌心那只银灰色的纸狗,那是他以心火熔炼“纸核”、以记忆塑形、以血脉为引所成的“共命之契”。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洒在纸狗额心。
刹那间,心火轰然燃起!
火焰顺着他手臂窜入纸狗体内,那小小纸躯骤然膨胀,化作一道流光,直冲阿黄胸膛!
“轰——!”
一声闷响,如钟震幽冥。
阿黄全身肌肉绷紧,脊背弓起,口中发出非人嘶吼。
青铜锁链自虚空中浮现,一圈圈缠绕他四肢躯干,仿佛镇压千年的封印正在逆转。
他的毛发根根倒竖,焦黑脱落处,竟生出金褐色新绒,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更骇人的是——他背后浮现出一具微型纸棺虚影!
棺身古朴,刻满符文,棺盖微启,一道犬形烙印在其中缓缓流转,似有九重轮回之影叠加其上。
那不是一魂,是九魂!
是历代守阶灵犬残存的意志,在这一刻共鸣苏醒!
【叮!检测到‘共命契’成立——灵骸·纸犬守夜,解锁。】
【可短暂召唤历代守阶灵犬残魂助战,时限三炷香,冷却七日。】
系统的提示音在张宇脑中炸响,但他已无暇细听。
因为他看见——阿黄睁开了眼。
那双原本温顺的犬瞳,此刻如古井深潭,映着星月,也映着三百里内的阴气流动。
他缓缓转头,望向北方昆仑墟的方向,鼻翼微张,喉咙里滚出低沉的警告:
“哥……我能听三百里内阴气流动……能嗅到‘伪神’的味道。”
“它……在笑。”
话音未落,空中九只血纸犬突然齐齐抬头,齐声低吼!
吼声不响,却直透魂魄,震得四周残瓦簌簌而落。
它们的残缺之躯同时指向昆仑墟方向,仿佛那里有某种禁忌之物正在苏醒。
小折手中那只折纸鸟突然振翅欲飞!
可刚一展翅,黑气如蛇般自地缝钻出,瞬间缠住鸟身。
纸鸟剧烈挣扎,鸟眼竟渗出血泪,滴滴落在地上,烧出九个小坑,坑底浮现出扭曲符文——是“往生咒”的逆写!
“他们在烧往生纸……”纸婆忽然开口,声音苍老如风中残烛。
她拄着拐杖,枯手微微发抖,“烧的……是‘守墓人’的名字。”
她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仿佛穿透时空:“每烧一张,守墓人血脉就弱一分,地脉龙气就浊一分……他们在断你根,灭你魂,让你死后无名,归处成灰。”
风雪骤起。
张宇站在焦土中央,眉心微光流转,心火在经脉中奔涌如江河。
他低头看向阿黄,又望向小折手中那只流泪的纸鸟,最后,目光落在纸婆脚边那块残碑上。
“好啊。”他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铁锈般的杀意。
“那我就让纸都的灰,飘到昆仑墟的香炉里。”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那枚曾融于血的“纸核”残片。
它已不再跳动,却仍散发着微弱银光,像是沉睡的心脏,等待再次被唤醒。
他五指收紧,低声下令:“小折,把所有血纸犬收好。青痕,护住纸婆。阿黄——”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如刀。
“你去地脉深处,嗅一嗅,谁在动我祖坟。”
阿黄低吼一声,身形化作黄影,冲入地下裂缝。
刹那间,一道纸犬虚影自裂隙奔出,踏风而行,如信使般沿着地脉龙气疾驰而去,直指北方昆仑墟!
风雪中,张宇伫立不动。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
是去取来纸都全镇未燃的往生纸。
他要让那些想烧他名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香炉,被百家残魂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