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桩破空,惨白如霜,撕裂夜幕直刺张宇心口!
千魂虚影齐吼:“护主!”
刹那间,老村长拄拐跃起,李婶竹篮化盾,狗蛋儿蹦跳着撞向骨桩——百魂争先,以魂体为墙,硬生生将那根钉命门的骨桩撞偏三寸!
轰然巨响中,魂影崩散,化作点点灰烬随阴风飘散,只余一声声微弱的“张爷……走好……”
张宇瞳孔猛缩,喉头一甜,却死死咬牙。
他借势翻滚,烟斗未离桥基,指尖仍死死按在那块刻着母亲生辰八字的残碑之上。
碑身震动,阴气如蚁啃噬,那一行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剥落。
三日……只剩三日。
若生辰八字彻底被阴气腐蚀,魂契断裂,不仅母亲残魂将永堕“无归道”,全村百魂也将沦为无主孤灵,七日之内,活人皆成梦魇傀儡,整村化作人间鬼域!
“不能断……绝不能断!”张宇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双手结印再催灵力。
灵骸田中灵骸·道蜕达九十九的躯体轰然共鸣,黑土翻涌,百魂残影再度浮现,却已虚弱不堪。
就在此时,归藏童自灵骸田中缓缓起身,小小身影立于稻穗之间,双目微闭,指尖轻掐,口中呢喃:“桥可修……但需‘梦土’为基。”
“梦土?”张宇心头一震。
“活人之梦,最能通幽。”归藏童睁开眼,眸中浮现出一片稻田幻影,“梦是魂之投影,是生者与冥途最柔弱的连接。以梦为土,可填黄泉裂隙,可承亡魂归路。”
张宇呼吸一滞,魂识骤然回溯——昨夜,村中接连三名老人梦死,尸身无伤,唯余眼角泪痕未干。
梦中皆见断桥崩塌,魂坠深渊,呼救无门。
原来……不是偶然。
是桥断,梦断,魂亦断!
他猛然醒悟,从怀中取出母亲那条褪色的蓝布围巾,轻轻一抖,灶火余温尚存。
他蘸起一缕灶灰,在烟斗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梦归。
字落,烟斗嗡鸣,灵力缠绕,竟凝出一缕微光。
“心影鸦!”张宇低喝。
黑雾翻腾,一只通体漆黑、双目泛银的乌鸦自虚空中浮现,爪中衔着一缕红线,正是他以灵力凝魂、点化而成的“心影鸦”——能穿阴阳,传意念,通魂语。
他将写有“梦归”的烟斗碎片交予鸦喙,附上一道执念:“归村,寻秤翁,附耳三声:取每户灶台灰一撮,盛于碗中,夜夜念‘吃饭了’三声,不可断。”
心影鸦振翅而起,化作一道黑光,破开阴雾,直射村落方向。
与此同时,村中灶台旁,秤翁枯坐良久,忽觉耳畔一凉,似有低语入魂。
“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他浑身一颤,睁眼时,心影鸦已悄然离去,唯余碗中一撮灶灰凭空浮现。
“灶灰……每户一撮……”老头颤抖着起身,捧碗踉跄出门。
他知道,这是张宇在求他,也是全村在等他。
那一夜,家家户户灶火未熄。
老人跪在灶前,舀一勺灰,念三声“吃饭了”;孩童懵懂跟着喊;妇人抹泪低语:“爹娘,回来吃饭吧……”炊烟袅袅升起,却不再纯白,而是渐渐染上一抹幽蓝,如梦似幻,随风飘向断桥方向。
三日后。
心影鸦归来,双爪各衔四十九只小陶碗,身后更有无数灰雾追随——那是九十九户人家的灶台之灰,承载着九十九个夜晚的呼唤与思念。
张宇立于桥基,双手托碗,将灰尽数倾入裂隙。
“点化——梦填阵!”
系统骤然震颤,久违的提示音在血脉中炸响:
【点化启动:梦土填基】
【消耗:灵力x5000 | 精神强度x90% | 执念“记得”溢出】
【效果:以活人之梦为引,凝魂土,筑归途,短暂贯通黄泉支流】
【警告:此为逆天之举,幽冥规则将剧烈反噬】
他不管。
他只知,母亲的八字不能再等,百魂的归路不能再断!
灰土入地,与黑土交融,刹那间,嫩芽破土而出,迅速抽枝展叶,竟长成一片微缩山村——篱笆矮墙、井栏石磨、灶台土炕,皆由梦凝成,轮廓模糊却气息真实,仿佛将整个村子的“记忆”搬进了阴间!
哑渡童默默上前,手中纸船轻轻放入桥下阴雾。
船身微颤,竟自行漂动,载起一名滞魂,缓缓驶向梦土小村。
第一缕归途,通了。
张宇跪在桥基,浑身脱力,却笑出声来。
可就在这时——
“此乃逆天!”
一声暴喝撕裂寂静!
断桥鬼匠立于残拱之巅,槐皮面具下绿焰暴涨,骨锤高举,锤尖直指梦土:“死魂当安,何必强拉回家!你以生人之梦污黄泉净土,乱阴阳序,罪逾万劫!”
桥心裂隙中,桥眼鬼双目怨火大盛,嵌入的两缕生魂剧烈挣扎,嘶声回荡:
“留魂……是慈悲……留魂……是慈悲……”断桥鬼匠的嘶吼如雷贯耳,骨锤撕裂空气,带起一道惨白骨芒,直劈梦土山村!
“此乃逆天!死魂当安,何必强拉回家!”
那一锤未落,天地已震颤。
阴风倒卷,黑雾如遭巨兽撕扯,裂开一道道狰狞口子。
梦土凝成的微缩村落微微摇晃,篱笆墙簌簌剥落,井栏崩出细纹——那是黄泉规则的反噬,是幽冥律令对“逆渡亡魂”的终极审判!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桥眼鬼眼眶中嵌着的两缕生魂忽然剧烈挣扎,怨火与悲恸交织,嘶声如泣:
“留下……我们不想走!我们要回家……再听一嗓子‘吃饭了’……再看一眼灶火的光……”
话音未落,梦土山村中,一名佝偻的老妇虚影悄然推门而出。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腌菜粥,米粒泛黄,酸菜微烂,是山里人家最寻常的粗食。
她颤巍巍地站在门槛前,望着桥下阴雾,轻声唤道:
“老头子,吃饭了。”
声音不大,却如钟鸣九幽。
那一缕生魂猛地一震,眼中怨火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眷恋与柔软。
它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静静地、缓缓地,从桥眼鬼的双目中挣脱而出,如一片落叶般飘向纸船,轻轻落入船中,蜷缩成一团,仿佛怕惊扰了这顿迟来百年的饭。
另一缕生魂亦颤颤发抖,却仍不甘:“可……可轮回有道,我们若不走,便永堕无归……”
老妇没回头,只将粥碗轻轻放在纸船边沿,低语:“不怕,妈给你留着门,灶火一直烧着。”
那魂终于恸哭,化作一缕轻烟,投入船中。
哑渡童静静望着,手中纸船无风自动,载着两缕生魂,缓缓驶入梦土村落。
船过处,幽雾凝成小径,稻穗低垂,仿佛在为归魂让路。
“你……”张宇喉头滚烫,眼眶发酸,“你们都……想回家?”
没人回答他。
但那一片梦土中,家家户户的门都开了。
有孩童在院中跳绳,有老汉在墙根晒太阳,有妇人在井边洗衣……皆无声,却鲜活。
那是九十九户人家的梦,是九十九颗心在阴间为亲人点的灯。
“我懂了。”张宇喃喃,“不是我点化了梦土……是他们的梦,早就在等这一天。”
断桥鬼匠却怒极反笑,骨锤顿地,轰然炸裂三丈黑土!
“笑话!你们可知‘归’字背后,是多少轮回崩塌?多少黄泉倒流?我守此桥百年,斩断万魂归念,只为不让阴阳错乱!可你——”他猛地指向张宇,槐皮面具下的绿焰几欲喷出,“你以活人执念撬动冥途,是慈悲?还是私欲?!”
狂风呼啸,他猛然抬手,一把撕下脸上槐皮!
刹那间,焦黑皲裂的半张人脸暴露在阴雾之中——眉骨扭曲,皮肉炭化,唯有一道暗红胎记,自额角斜贯至颧骨,形如古篆“归”字。
张宇瞳孔骤缩。
那胎记……与他右肩上那道自幼便有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他声音发颤,“你是……?”
归藏童悄然上前,立于梦土边缘,眸中稻穗摇曳,低语如风:
“他不是外人……是张家逃不掉的影。”
“影?”
“百年前,张家第七代守墓人,为阻‘幽冥道’破桥渡万鬼,以魂祭桥,断己归途,永镇断桥之下。他本该寂灭,却被执念所缚,化为鬼匠,守桥亦囚桥,护规则亦杀归魂。”归藏童抬头,望向那焦面鬼匠,“他不是敌人……是你们血脉的回响,是‘记得’的代价。”
张宇浑身一震。
原来如此。
这鬼匠,竟是百年前那位为护村而死的先祖?
是张家血脉中“守墓人”宿命的具象?
他守桥,斩梦,不是无情,而是怕——怕亲人归来,乱了轮回,怕执念太深,终引万鬼开阴!
可张宇缓缓跪下,从怀中取出那块刻着母亲生辰的残碑,轻轻放在梦土之上。
他抬头,目光如铁:“我娘说,活着的人,得给死的留条路。”
话音落,他抬手,将那块最普通的板砖——他幼时盖房用的、母亲曾用来垫桌脚的旧砖——狠狠拍入梦土!
“轰——!”
砖落土融,刹那间,整片梦土山村轰然下沉,如大地张口,尽数填入桥基裂隙!
“引——魂——基——成!”
天地剧震,哑子桥自断口处幽光暴涨,青石缝隙中浮现出古老符文,如血脉般蔓延。
阴雾不再散乱,竟自行翻涌成河,河面倒映出一条幽深水道——黄泉支流的虚影,竟在梦土填基的瞬间,短暂贯通!
张宇立于桥心,魂识一动,灵骸空间中,那百名村魂再度腾起,手牵着手,迈步踏上桥面。
一步,桥光盛一分。
两步,阴雾退三丈。
三步,整座哑子桥悬浮而起,横跨虚实之间,如一道连接阴阳的虹!
就在此刻,四野阴风骤停。
千名滞魂自荒坟、古井、枯井、老屋中奔涌而出,跪伏桥下,叩首如捣蒜。
他们不语,却齐齐仰头,眼中泪火交织——那是被遗忘百年的归念,终于等到了一丝光。
系统低语,自血脉深处响起:
【灵骸·引路——完整度41%】
张宇立于桥巅,风吹衣袍猎猎,眼中却无喜,唯有沉重。
可就在这万魂叩首、桥光如昼的刹那——
黄泉支流贯通未久,阴雾深处,忽有异动。
千道黑绳自虚空垂落,如蛛丝般无声无息,每一根皆细若发丝,却漆黑如墨,泛着尸油般的光泽。
绳端不系石,不系铃,唯有一枚枚扭曲的魂影,被牢牢捆缚,悬于半空,无声挣扎。
雾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白发如网,铺天盖地,每一根发丝都缠着一名滞魂,随风轻晃,发出如纺车转动般的“吱呀”声。
她立于桥头,背对月光,脸隐于发幕之后,唯有一声沙哑低语,顺着阴河飘来:
“第一百二十九次……有人,开始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