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背面的红墨水日期洇着毛边，像朵将谢的花，赫然是二十年前她出生的那天。林知夏的指尖捏着相纸边缘，泛黄的纸页被攥出深深的褶皱，指腹蹭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襁褓里的眉眼明明是她，却被十岁的顾沉舟抱在怀里，蓝底白花的粗布襁褓边角，缠枝纹章的针脚刺得她眼睛发疼。
顾沉舟刚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麻醉未退的水汽。输液管“嗤”地被刀片划开，透明液体顺着管壁淌，在白色床单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林知夏的刀还抵在他手背，刀刃压进皮肤半分，血珠顺着银亮的刃面往下滚，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线：“你怀里抱的是我，对不对？我弟弟的心脏，在你胸腔里跳了整整二十年。”
他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针尖“噗”地刺进他自己的掌心，透明的塑料管瞬间被血珠裹住，暗红的血顺着管子往上爬，像条贪婪的蛇。“知夏，当年是你妈跪在雨里求我爸……”
“砰！”
病房门被撞得脱臼，合页断裂的锐响里，林博文举着枪进来，黑色枪管压在顾沉舟太阳穴上，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冻得他眉骨突突直跳。“我早查到了，你这个偷心贼！”林博文的眼睛红得像充血的兔子，嘴角挂着白沫，“我弟弟的心脏凭什么给你？你这种沾满血腥的人，就该烂在地狱里！”
林知夏扑过去的瞬间，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嗖”地钉进身后的墙壁，带起的墙灰溅在她脸上。血珠顺着肩头往下淌，浸透了病号服的布料，在胸前晕开朵暗红的花。她没顾上疼，只是死死抱住林博文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皮肉里：“博文！你疯了！快把枪放下！”
顾沉舟反手夺枪的动作快如闪电，指节撞在林博文的腕骨上，发出“咔嗒”的脆响。枪“哐当”掉在地上，滑到床底。可他没防住林博文突然低头，像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尖利的牙齿狠狠咬进他手腕的动脉——“嗤”的一声，血柱喷溅在白墙上，像幅狰狞的抽象画。
“啊——！”顾沉舟疼得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他想推开林博文，却被对方死死咬住不放，齿尖几乎要咬断他的血管。血腥味在病房里弥漫开来，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两个保镖冲进来，像拎小鸡似的将林博文按在地上。他的脸撞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咚”的闷响，却突然仰头，“啐”地吐出颗带血的牙齿。那牙齿上还挂着块鲜红的碎肉，齿缝里缠着根银灰色的头发，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绝不是顾沉舟那头乌黑的短发。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冰水浇透。银灰色的头发——她猛地想起沈清如遗像里垂在肩头的那缕，想起从产检报告里掉出来的那根，想起杂物间骸骨指缝里卡着的半张照片，母亲鬓角那抹不自然的白。
“这头发……”她的声音发飘，指尖颤抖着指向那根发丝，“不是沉舟的，是……”
“是沈清如的！”林博文被保镖按在地上，嘴角还淌着血，却笑得癫狂，“她早就没死！她躲在精神病院的地下室，用顾家的技术克隆了自己！这头发就是她的，是她让我来杀顾沉舟的！”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着流血的手腕，指腹的血蹭在苍白的脸上，像幅诡异的妆。“沈清如……”他的声音沙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博文的笑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锯子，“因为你占了她女儿的心脏！当年她把糖糖偷偷抱走，就是想等他长大，用他的心脏救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你，顾沉舟！可你妈发现了，把糖糖藏了起来，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他……”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窒息。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输液架上，架子“哐当”一声翻倒，玻璃输液瓶摔在地上，透明的液体混着血在瓷砖上漫开。
“不……我妈不会的……”她摇着头，眼泪汹涌而出，“我妈那么爱糖糖，她怎么会……”
“爱？”林博文嗤笑，“她爱的是沈家的血脉！她当年把你换去林家，就是怕你沾染上顾家的诅咒，而糖糖……从出生起就是颗备用的心脏！”
顾沉舟突然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涌出。他挣扎着想去抓林知夏的手，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那瞬间的疏离像根针，刺得他心脏猛地一缩，疼得他眼前发黑。
“知夏，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带着恳求，手腕的血还在淌，滴在床单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你妈是为了保护你，她……”
“够了！”林知夏的声音劈了叉，她抓起地上的枪，枪口抖得厉害，却不知道该对准谁，“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把我当傻子耍！”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得像块冰。消毒水的味道压不住血腥气，也压不住三人之间翻涌的恨意与痛苦。林知夏看着顾沉舟苍白的脸，看着他手腕汩汩流血的伤口，看着他左胸那道蜿蜒的疤痕——那里跳动的是她弟弟的心脏，是她母亲用命护住的、最后却没能保住的心脏。
“博文，”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沈清如在哪？”
林博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脸瞬间变得青紫，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条濒死的鱼。
“他中毒了！”顾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挣扎着下床，却因为失血过多踉跄了一下，“快叫医生！”
医生冲进来时，林博文已经没了呼吸。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吊灯，像两盏熄灭的灯。那根银灰色的头发还粘在他的嘴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瞳孔散大，呼吸停止，是氰化物中毒。”医生摘下听诊器，语气沉重，“应该是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咬破后瞬间致命。”
林知夏的枪“哐当”掉在地上。她看着林博文的尸体，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一切太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林博文像枚用完即弃的棋子，而幕后的棋手，很可能就是那个从未露面的沈清如。
顾沉舟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他的掌心冰凉，还带着未干的血。“知夏，”他的声音沙哑，“别害怕，有我在。”
林知夏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恨，有痛，有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别碰我，”她的声音发颤，“你的手……沾着我弟弟的血。”
顾沉舟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看着自己手腕的伤口，那里的血还在淌，滴在地上，与林博文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
病房的门被推开，张特助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袋。“顾总，林小姐，”他的脸色凝重，“查到一些关于沈清如的资料，还有……当年心脏移植的记录。”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抢过文件袋，手指抖得几乎拆不开封口。里面掉出一叠泛黄的病历和手术记录，最上面的一张是心脏捐献同意书，捐赠人那一栏写着“林糖糖”，而签名处，是母亲沈清如的笔迹，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指印，应该是糖糖的。
“我妈……她同意了？”林知夏的声音发飘，眼泪砸在同意书上，晕开了墨迹，“她亲手签了字，把糖糖的心脏捐给了你？”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是你妈跪着求我爸的，她说……糖糖已经不在了，至少让他的心脏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保护他的姐姐。”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保护她？原来母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想起小时候总出现在口袋里的水果糖，想起雨夜窗台上的伞，想起精神病院探视时母亲塞给她的纸条——“保护好自己”，原来那不是幻觉，是糖糖的心脏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她。
“啊——！”她蹲在地上，捂住脸失声痛哭，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痛苦、悔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恨顾沉舟偷走了弟弟的心脏，却又忍不住依赖这颗心脏带来的温暖；她怨母亲的隐瞒，却又心疼她的良苦用心。
顾沉舟站在她面前，想安慰却又不敢碰她。他的手腕还在流血，染红了白色的病号服，像朵盛开的红梅。他看着林知夏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胸口的心脏也在疼，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的，比手腕的伤口更疼。
“知夏，”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眼底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我知道我欠你们林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我向你保证，只要这颗心脏还在跳，我就会用它来保护你，像糖糖当年做的那样。”
林知夏抬起头，泪眼模糊里，看见顾沉舟左胸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浅粉。那里跳动的是糖糖的心脏，是母亲的希望，也是她无法割舍的羁绊。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跳动。
“它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
顾沉舟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声音温柔得像叹息：“它在说，姐姐，别怕，我还在。”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些，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块暖黄的光斑。林知夏看着顾沉舟苍白却坚定的脸，看着他手腕还在流血的伤口，突然明白，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更多人受伤。
“先处理伤口吧。”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流了这么多血，你想让糖糖的心脏跟着你一起垮掉吗？”
顾沉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他用力点头，任由护士过来包扎伤口，眼神却一直没离开林知夏，像怕她突然消失。
林知夏看着他手腕上缠满的纱布，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沈清如还在暗处，克隆体的秘密，母亲的苦衷，还有顾家的诅咒，都像一张张网，将他们困在其中。
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糖糖的心脏在守护，有顾沉舟在身边，还有母亲留下的线索，她一定能查清楚所有的真相，给糖糖，也给母亲一个交代。
张特助将林博文的尸体抬了出去，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林知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顾沉舟沉睡的脸，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她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十岁的顾沉舟抱着襁褓里的她，眼神温柔得像水。照片背面的日期，是她的生日，也是糖糖离开的日子。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命运就被绑在了一起，无论经历多少磨难，都注定要相互救赎。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病房里的灯光柔和而温暖。林知夏的手轻轻覆在顾沉舟的胸口，感受着那属于糖糖的心跳，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守护好这颗心脏，守护好身边的这个人，因为这是母亲的心愿，也是糖糖用生命换来的约定。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废弃的地下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看着监控里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她的头发是银灰色的，像落满了霜，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顾沉舟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恨，有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沉舟，我的儿子，”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和知夏，谁也逃不掉。”
地下室的角落里，放着个玻璃容器，里面泡着颗心脏，旁边的标签写着：“林糖糖，备用。”容器的反光里，映出女人身后的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不同的器官，标签上的名字，大多姓顾。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林知夏和顾沉舟，还沉浸在暂时的平静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未来有多少挑战，他们都会携手面对，用爱和勇气，打破所有的诅咒和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