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焦糊味,在病房里弥漫得让人窒息,像块浸了药的湿布,死死捂在林知夏的口鼻上。她蹲在地上,膝盖因为之前救顾沉舟时的擦伤隐隐作痛,指尖还沾着照片碎片的纸屑,白色的纤维嵌在指甲缝里,怎么蹭都蹭不掉。目光死死盯着掌心那块较大的碎片——刚才慌乱中没注意,碎片背面竟印着一行褪色的钢笔字,蓝黑色的墨迹被岁月浸得发乌,却依旧能辨认。
她颤抖着将碎片凑到台灯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暖黄的灯光打在纸上,“1998.07.23”几个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像一把淬了冰的凿子,狠狠砸在她的记忆上。
这是她的满月日期。
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林知夏猛地往后缩了缩手,碎片差点从掌心滑落。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的心跳又快又乱,撞得肋骨生疼,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连吸气都觉得费力。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连带着那块碎片都在掌心晃,纸上的日期也跟着模糊又清晰,像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
她记得外婆曾坐在老藤椅上,抱着她晒着太阳说,她满月那天在顾家老宅办了酒,沈清如特意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绣银锁,锁身是小小的草莓图案,说要讨个“甜蜜平安”的好彩头。可照片里的沈清如,明明举着刀对着襁褓中的自己,刀刃离婴儿的脸只有寸许,眼神里的阴鸷,绝不是“讨彩头”该有的模样。
难道外婆说的都是假的?母亲当年真的想杀了她?那她这些年对沈清如的依赖和信任,是不是都成了笑话?
“还在看这些没用的?”
冷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像冰锥扎进粘稠的空气里。林知夏猛地抬头,颈椎因为动作太快而发出“咯吱”的脆响。只见沈清媛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衣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裹着外面的寒气扑进来,让林知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身后跟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是张浩的父亲,张启明。他手里提着个银色的医药箱,金属表面映着灯光,晃得人眼睛发花,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扫过病床上的顾沉舟时,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待处理的“物品”。
“你怎么会来?”林知夏猛地站起身,膝盖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一下,她赶紧扶住旁边的床头柜,指节攥得发白。身体下意识地挡在病床前,像只护崽的母兽,将顾沉舟完全挡在身后。顾沉舟脸上的黑色藤蔓虽不再扩散,却依旧狰狞地爬在皮肤上,墨色的纹路缠着他的眉眼,像极了某种诡异的纹身,连呼吸时的起伏,都带着藤蔓细微的蠕动。
沈清媛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老照片,手指捏着照片的边角,“啪”地甩在林知夏面前的床头柜上。照片在光滑的木面上滑了半圈,最终停在顾沉舟的婚戒旁,照片上沈清如举刀的模样,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以为你妈当年为什么要杀你?”沈清媛俯身凑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响,停在林知夏面前半步远的地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营造的神秘感,“不是恨你,是怕你害死顾沉舟。”
她的指尖突然指向林知夏的胸口,指甲涂着深紫色的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顾家有个传了三代的诅咒基因,只要体内有顾家血脉,到了二十五岁就会被黑色藤蔓吞噬心脏——而你,林知夏,你出生时就带着这个基因。”
“不可能!”林知夏猛地后退一步,后腰重重撞在床沿上,疼得她倒抽冷气,手赶紧撑在床沿上,才勉强站稳。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贴在皮肤上,凉得让她浑身发僵,“我妈从来没说过……而且我跟顾家没有血缘关系!我是林家的女儿,不是顾家的!”
“有没有,看这个就知道了。”张启明上前一步,将医药箱放在床头柜上,金属箱底与木面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他伸手解开顾沉舟胸前的绷带,动作不算粗鲁,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冷漠,仿佛顾沉舟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个需要拆解的标本。
黑色藤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涂了层黏液,根部紧紧缠绕在心脏位置,甚至能看到藤蔓下细微的搏动——那是顾沉舟仅存的生机,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张启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藤蔓,顾沉舟的身体突然瑟缩了一下,眉头紧锁,却依旧没醒。
“顾家的人,手腕上都有梅花胎记,”张启明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林知夏的手腕,“你仔细想想,你小时候有没有?”
林知夏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杂物间的骸骨——上个月整理顾家老宅时,她在地下室杂物间发现了一具包裹在白布下的骸骨,骨头细得像鸟雀的肢骨,最细的那根小手骨里,夹着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碎花裙,梳着齐耳短发,正用奶瓶给怀里的婴儿喂奶,阳光落在她们身上,看起来格外温馨。可婴儿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块淡红色的梅花胎记,形状是五瓣的,边缘带着细微的弧度,和顾沉舟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她只觉得眼熟,还笑着跟顾沉舟说“这胎记跟你的好像”,他当时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现在想来,他那时候的沉默,根本不是默认,是隐瞒!
“那……那这藤蔓怎么清除?”林知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往前凑了半步,目光死死盯着顾沉舟胸口的藤蔓,心里的恐惧像潮水般往上涌。她想去碰,手指抬到一半又停住,怕一碰就会让顾沉舟更疼,只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张启明拿起医药箱,刚要打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是林知夏刚才掉在地上的照片碎片。他踉跄了一下,箱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注射器、纱布、药瓶散落一地,透明的药液在地板上漫开,映着灯光,像一滩滩破碎的玻璃。
其中一个棕色的玻璃瓶滚到林知夏脚边,瓶身贴着张白色标签,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沈清如骨粉”,字迹潦草却清晰,边缘还沾着点白色粉末,像是刚开封过。
“小心!”张启明慌忙想去捡,膝盖弯下去时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慌了神。可林知夏已经先一步弯腰拾起了瓶子,指尖捏着冰凉的玻璃壁,能感受到里面粉末的细微晃动,像揣着一把细沙。
她的手指突然顿住——标签边缘有些起翘,不是自然老化的痕迹,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过,又重新贴上去的。鬼使神差地,她用指甲抠了抠标签的边角,指尖传来纸质的粗糙感,然后“刺啦”一声,一层薄薄的纸壳被揭了下来,露出底下另一张泛黄的标签。
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三个字,墨迹已经有些晕染,边缘还带着点水渍的痕迹,却依旧能看清:林博文骨灰。
林知夏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手里的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几圈后停在沈清媛脚边,瓶盖没拧紧,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出来一点,落在地板上,像一小撮雪。
林博文,是她的父亲!
她父亲在她五岁时就因病去世,当时外婆抱着她哭了整整一夜,说父亲是得肺炎走的,还带着她去城郊的公墓送了花圈,墓碑上刻着“林博文之墓”,照片里的父亲笑得温和,抱着年幼的她,眉眼和她有七分像。怎么会变成“沈清如骨粉”装在这个瓶子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张启明和沈清媛,只见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沈清媛甚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慌乱,之前的镇定荡然无存。张启明强装镇定地弯腰去捡瓶子,手指碰到玻璃壁时还抖了一下,嘴里喃喃道:“这……这是贴错标签了,我……我昨天整理药品时不小心弄混的……”
“贴错了?”林知夏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想起父亲去世前,曾抱着她坐在门槛上,用胡茬蹭她的脸颊,反复叮嘱“以后离顾家的人远一点,他们不是好人”;想起外婆每次提到父亲时,眼神都会躲闪,手里的针线活会出错;想起杂物间的骸骨和那张喂奶的照片——所有的线索像乱麻一样缠在一起,而张启明手里的“骨粉”,显然是这场阴谋里最关键的谎言,是用来掩盖某个更可怕的真相的!
她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张启明,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我父亲的骨灰埋在城郊公墓,你手里的怎么会是他的?你拿我父亲的骨灰做什么?沈清如到底是死是活?你说啊!”
张启明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沈清媛用眼神制止了。沈清媛上前一步,挡在张启明面前,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可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她:“林知夏,你别无理取闹,张医生只是贴错了标签,你父亲的骨灰还在公墓里,没人动过。”
“没人动过?”林知夏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她指着地上的瓶子,“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父亲的骨灰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标签会被重新贴过?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顾沉舟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林知夏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他眼角的黑色藤蔓又开始轻微蠕动,像被什么东西唤醒了,墨色的纹路顺着脸颊往下爬,离他的嘴角越来越近。
她顾不上再质问张启明和沈清媛,扑到病床边,双手轻轻握住顾沉舟的手。他的手依旧冰凉,却在她触碰的瞬间,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温度。林知夏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又动了动,却还是没醒。
“沉舟,你醒醒……”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俯身凑到他耳边,“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吓我,我们还有婚期要赴,还有戒指要刻,你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顾沉舟的眉头皱得更紧,胸口的藤蔓蠕动得更快了,像是在抗拒什么,又像是在回应什么。林知夏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能感受到藤蔓的冰凉和粗糙,还有他皮肤下微弱的温度,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
如果父亲的骨灰不是用来清除诅咒,那张启明要它做什么?是用来做实验,还是用来伪造沈清如已死的假象?沈清如到底是死是活?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要躲着?而她体内的“诅咒基因”,又藏着怎样的秘密?是真的会害死顾沉舟,还是又是一个用来骗她的谎言?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直到传来尖锐的疼,才勉强保持清醒。目光扫过地上的瓶子,扫过沈清媛和张启明慌乱的脸,扫过病床上昏迷的顾沉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她一定要查清楚所有的真相,不管是父亲的骨灰,还是顾家的诅咒,或是沈清如的阴谋,她都要弄明白,为了自己,也为了顾沉舟。
“张医生,”林知夏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你真的能救沉舟,就拿出你的诚意。否则,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查清楚,这瓶子里到底是谁的骨灰,你又为什么要伪造标签。”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沈清媛上前一步,想替他解围,却被林知夏冷冷的眼神逼退。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凝固,只有顾沉舟微弱的呼吸声,和藤蔓细微的蠕动声,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知夏知道,这场关于真相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带着顾沉舟一起,走出去,找到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