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被天神打翻的水桶,密集地砸在警局门口的青石板阶上,溅起的水花足有半尺高,顺着石阶的纹路往下淌,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浑浊地绕着行人的鞋尖打转。风裹着雨丝斜斜扑来,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刺得皮肤发疼,林知夏站在廊下,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柱,试图借这点支撑稳住发抖的身体。
她手里攥着那份刚从鉴定科取来的账本指纹报告,A4纸被风刮得“哗哗”作响,边角早已被雨水打湿,卷成不规则的弧度,“顾沉舟、林卫东 指纹重叠区域达 87%”的黑色字迹被洇得模糊,却依旧像道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指腹反复磨过“林卫东”三个字,父亲的名字在纸页上泛着冷光,她的指尖冻得发僵,指节泛白,连掌心都被报告边缘硌出了浅浅的红痕,却依旧把报告攥得死紧,仿佛一松手,最后一点与父亲相关的线索就会被暴雨冲走。
雨幕里传来汽车鸣笛声,尖锐地划破雨声的混沌。顾沉舟的黑色轿车冲破雨帘,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大片水花,稳稳停在廊下。他撑着一把纯黑的长柄伞下来,伞骨是哑光的金属材质,被雨水打湿后泛着冷冽的光。伞沿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线,绷得笔直,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深灰色的风衣肩头已经完全湿透,深色的水渍从肩头蔓延到腰侧,雨水顺着衣摆往下滴,“嗒嗒”地砸在地面,很快积起小小的水洼,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他刚要开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先解释什么,林知夏却没给他机会。她猛地把报告往他面前递过去,手臂绷得笔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报告的纸页拍在他的伞面上,发出“啪”的脆响。“账本上的指纹,鉴定科说你们的重叠了!”她的声音裹着雨气,发颤却带着尖锐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爸的账本,他从来不让外人碰,你为什么会碰?你到底跟他的死、跟走私船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带着凉意,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刚落到下巴尖就被风吹得粉碎,混着脸上的雨水,根本分不清哪滴是泪哪滴是雨。她的睫毛被打湿,黏在一起,视线变得模糊,只能看到顾沉舟模糊的轮廓,还有他伞面上被报告砸出的湿痕。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报告上,伞柄在他手里微微动了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我跟你解释过,”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被暴雨的声响盖过几分,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熟悉的沉稳,“你父亲生前让我帮他保管过账本,指纹重叠是因为……”
“保管?”林知夏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委屈,“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第一次指纹报告出来时你不说,我爸日记里藏着你的生日你也不说,现在账本上还有你们87%的重叠指纹——顾沉舟,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她往后退了半步,想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他的指尖刚要碰到她的手腕,带着点试探的温度,却被她本能地避开。可她没料到,顾沉舟突然收了伞,黑色的伞面“啪”地掉在地上,被狂风卷得翻了个面,伞骨撞在石阶上发出“咔嗒”的脆响,在雨里打着旋,很快就被积水淹没。
下一秒,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始料未及,林知夏踉跄着被他拉进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衣服,黑色的长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带着刺骨的凉,衬衫和牛仔裤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像层湿膜,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开始微微打颤。
“你放开我!”林知夏挣扎着要抽回手,手腕被他攥得更紧,指节深深掐进她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发麻的疼。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却依旧带着点温热,与雨水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顾沉舟低头看着她,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带着刺骨的凉,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突然抬手,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将她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隔着两层湿透的衬衫——她的薄款白衬衫和他的浅灰衬衫,她能清晰地摸到他胸腔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力度,还有下面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跳,“咚、咚、咚”,节奏沉稳却有力,带着温热的力度,透过冰冷的布料传过来,震得她指尖发麻。
“摸到了吗?”顾沉舟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混着雨水的湿气,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的震动,传进她的耳朵里,压过了外面的暴雨声,“这里跳的是活的。我要是想害你父亲,想吞掉走私船的事,没必要一次次护着你——没必要在墓前替你挡枪,后背中了子弹也不让你看;没必要让你在小屋里给我取子弹,忍着疼也不喊一声;更没必要……”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带着点冰凉的重量,“更没必要让你这样一遍遍质问我,却舍不得对你动一点气,连攥着你手腕都怕弄疼你。”
林知夏的身体猛地僵住,手腕被他按在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跳的节奏——快了半拍,却依旧强劲,像在为她的误解而慌乱。那些鲜活的、滚烫的震动,突然和记忆里的无数个瞬间重合:天台上他拦腰抱她时,胸膛贴在她后背的心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仓库里他压在她身上护着她时,胸腔的起伏混着枪声,却依旧坚定;小屋里她取子弹时,他隐忍的呼吸下,那颗强撑着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疼,却没让她察觉。
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攥着报告的手松了松,纸页被雨水泡得发皱,边缘的字迹几乎要模糊成一片灰,那些冰冷的“87%重叠”在眼前渐渐失去了杀伤力。她的指尖能感受到顾沉舟胸腔的温度,透过两层湿衬衫,依旧暖得让人心头发颤,像在融化她心里的冰。
“你父亲让我保管账本,是怕走私团伙发现后对我、对你不利。”顾沉舟的声音软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指腹蹭过她腕骨处的浅疤——那是小时候被弟弟推下楼梯留下的,他记得这个疤,每次碰的时候都会放轻力道,“他说,等抓住‘夜鹰’,把走私团伙一网打尽,再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他怕你卷进来,怕你受伤害,就像我现在怕你误会我一样。”
暴雨还在下,把两人都淋得湿透。林知夏看着顾沉舟的眼睛,雨幕里,他的眼底映着模糊的雨丝,也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头发凌乱,脸上挂着泪痕,嘴唇因为寒冷而泛白,却带着点松动的委屈。他的眼底没有算计,没有冷漠,只有她从未见过的急切与委屈,像个被误会的孩子,却因为有口难言,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证明自己。
她的手腕还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颗为她、为父亲跳动的心脏,突然就想起小屋里他说“我们还得一起查真相”时的坚定——原来他从来都没骗过她,只是把所有危险都扛在了自己肩上,把所有秘密都藏起来,只把安全和安稳留给她。
顾沉舟慢慢松开她的手腕,却没让她离开,反而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用自己的风衣裹住她湿透的肩膀。他的风衣很沉,被雨水浸得更重,却像道温暖的屏障,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和冷雨。雨水打在他的后背上,透过风衣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却好像没感觉到,只是微微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很低,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别站在雨里了,会感冒。账本的事,我带你去见个人,他是你父亲生前最信任的战友,能告诉你所有真相。”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护着往车里走。她的手指轻轻叠好那份湿透的报告,动作很慢,像在整理什么珍贵的东西,然后把它揣进了外套内袋——纸页虽然湿了,却被她护在贴近胸口的地方,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温度,也能想起刚才顾沉舟胸口的震动。
顾沉舟打开副驾车门时,特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雨,不让她再被淋到。林知夏弯腰坐进去,座椅还残留着他之前坐过的温度,很暖,驱散了身上的几分寒意。她偏头看着窗外,暴雨还在砸着车窗,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让她觉得冰冷——心里的冰,好像被那颗温热的心跳,慢慢融化了,只剩下满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与信任。
顾沉舟绕到驾驶座,上车时,她无意间瞥见他后背的风衣——那里的水渍更深,显然是刚才护着她时被淋透的。他没提自己的湿冷,只是先打开了暖气,然后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声音很轻:“先擦擦头发,别着凉。”
林知夏接过毛巾,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带着点凉,却比刚才在雨里暖和了些。她低头擦着头发,耳边是暖气吹风的声音,还有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突然觉得,不管前面还有多少危险,不管真相有多复杂,只要有顾沉舟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车缓缓驶出警局门口的廊下,雨水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像被眼泪划过的痕迹。林知夏看着副驾储物格里那份被叠好的报告,又看了看专心开车的顾沉舟,心里悄悄笃定:她要相信他,就像父亲相信他那样,他们一定会一起找到真相,为父亲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