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洞府内,那点荒谬感还没完全散去,指尖残留着防魔阵“红心”搏动带来的微弱麻意。他刚把视线从那颗过于“活泼”的阵法核心上移开,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极其热闹的、叽叽喳喳的“意念”波动。
不是鸟叫,不是人语,更像是无数细微的、带着泥土和露水气息的思绪在空气中乱窜,吵得他刚压制下去的心魔都差点探头出来看热闹。
沈墨眉头微蹙,身形一晃,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洞府门口,目光越过不算远的距离,精准落在那片被楚清歌经营得生机勃勃(或者说,过于生机勃勃)的药园里。
只见楚清歌盘腿坐在一片长得格外茂盛的狗尾巴草丛中,周围围了一圈……嗯,植物。七星海棠努力把花朵凑近她耳边,几株锯齿边的药草叶片激动地上下翻飞,连平日里最害羞的含羞草都颤巍巍地张开了叶子,像是在踊跃发言。而楚清歌本人,左手拿着个小本本,右手捏着根炭笔,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憋笑,嘴里还念念有词:
“慢点,慢点!一个一个说!狗尾巴草大爷,您老嗓门最大,您先说!什么?林青羽今早又去您地盘了?”
沈墨凝神,只觉那一片区域的灵气波动异常活跃,无数细微的、带着草木特有清冽又絮叨的意念正争先恐后地涌向楚清歌。
楚清歌边听边记,嘴里还同步翻译吐槽:“……哦,不是去您地盘,是路过您地盘,去后山那片月见草田?她拔了您三根兄弟当簪子插头上?啧,这品味……记下了,破坏药园植被,罪证+1。还有吗?……啥?她拔草的时候还对着旁边水洼照了照?学着……甩头?” 楚清歌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甩头?像这样?” 她模仿着做了个僵硬甩头的动作,差点把旁边一株小草压趴下。
“噗!” 隔壁洞府门口,沈墨万年冰封的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他默默看着楚清歌在那里跟植物开“情报大会”。
“好好好,狗尾巴草大爷,您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记您一功!回头给您多浇点沈师兄的泡脚……呃,灵水!” 楚清歌安抚完嗓门洪亮的狗尾巴草,转向旁边叶片还在微微颤抖的含羞草,“小含含,别怕,到你了。陆明远那家伙今天干嘛了?”
含羞草的叶片飞快地开合了几下,传递出的意念带着点后怕。
楚清歌边记边皱眉:“……又去后山那个废弃石屋了?还带着个小石杵?半夜去的?磨东西?声音可刺耳了,像磨骨头?……他还嘀嘀咕咕说什么……‘快了’、‘甜石头’?” 她笔下不停,“磨东西,半夜行动,可疑言论……嗯,重点盯梢对象,陆明远,危险系数再上调一颗星!小含含,下次他再去,你就装死,别让他发现你在‘看’,安全第一,知道吗?”
含羞草的叶片轻轻点了点,传递出“明白”的意念。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几朵蒲公英的种子晃晃悠悠地飘到楚清歌面前,打着旋儿,传递来更远距离的“情报”。
“哟!蒲公英侦察连来了!” 楚清歌眼睛一亮,“快快快,有什么新发现?祖师堂那边?……哦哦,看到林青羽跟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小翠说话了?……塞了个小荷包?小翠笑得可开心了?……啧,收买人心,搞小团体!小荷包……记下了。还有吗?……啥?看到陆明远跟送灵兽饲料的张管事在膳堂后门‘偶遇’?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张管事袖子好像鼓了一下?……行,张管事也进入观察名单了。干得漂亮,蒲公英同志!代号‘飞天小棉袄’记一功!”
她笔下如飞,小本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看似鸡毛蒜皮实则信息量巨大的情报:
【林青羽线报】
辰时三刻,拔狗尾巴草三根做头饰(疑似模仿我上次用草茎挽发?审美堪忧),并对着水洼练习甩头(失败)。
巳时初,贿赂洒扫弟子小翠(荷包一个,具体内容待查)。
午膳后,在丹房门口与王执事发生口角,声音很大,关键词“克扣”、“告状”。
未时末,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后山药田深处(待定点位:月见草田东北角),停留约半盏茶,出来时神色紧张,手里似乎攥着什么(太小看不清)。
【陆明远线报】
子时后,再次进入后山废弃石屋(磨石杵声持续约一炷香,声源:石屋西墙根)。
嘀咕内容关键词:“快了”、“甜石头”、“废物”、“祭品”(存疑,距离远)。
巳时二刻,与膳堂张管事于后门“偶遇”,疑似传递物品(张管事左袖明显鼓起后平复)。
午时,在药园库房清点,对着一批新到的“赤铁矿”看了很久,还用指甲刮了点粉末尝了尝(?),表情……很陶醉?(恶寒)
【其他八卦】
丹房李长老昨天炼丹又炸炉了,胡子焦了一半,正在生闷气,小心别撞枪口。
灵兽园那只总爱偷溜的碧睛虎,最近爱去后山瀑布下蹲着,好像在……看鱼?(灵兽也摸鱼?)
守山门的赵师兄好像暗恋百草堂的孙师姐,每次孙师姐路过,他站姿都格外笔直,脸还红。(啧啧,春天到了?)
(重点八卦!) 林青羽前日酉时,独自一人在她洞府后面的小竹林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对着泥地……练习写字?写的好像是……“楚”、“清”、“歌”?写了好几遍,还用力划掉了!(模仿签名?还是画圈圈诅咒我?幼稚!)
(追加八卦!) 陆明远洞府窗台上那盆“夜幽兰”,昨晚听到他磨完石头回来,对着空气骂了一句:“蠢货!连只穿山甲都搞不定!”(阿甲威武!)
楚清歌看着最后两条,尤其是林青羽偷偷摸摸练习写她名字那段,简直乐不可支:“哈哈哈!林师姐啊林师姐,你想模仿我的签名去干坏事吗?还是单纯嫉妒我的名字比你写起来好看?噗……练习写字用树枝划泥巴,这黑历史我能笑一年!” 她想象着林青羽咬牙切齿在泥地里划拉的样子,笑得直拍大腿,引得周围的灵植也跟着叶片簌簌抖动,传递出欢快的情绪。
“好好好,大家辛苦了!情报非常给力!”楚清歌收起小本本,心情大好,“今天加餐!狗尾巴草大爷,多给您浇点灵液;小含含,给你挪个阳光更好的地儿;蒲公英同志们,辛苦你们继续飘,注意安全!还有那个谁,墙角那棵老何首乌,您老见多识广,帮我多留意祖师堂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啊,特别是画像什么的,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老何首乌的藤蔓慢悠悠地晃了晃,传递出一股“包在我身上”的沉稳意念。
隔壁,沈墨默默收回了目光。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不仅把隔壁的防魔阵带歪了,连整个药园的灵植都快被她发展成一支训练有素(虽然业务范围有点歪)、士气高昂(八卦热情高涨)的“线草”大军了。
情报如雪片?这简直是情报泥石流!还附带各种匪夷所思的细节和让人哭笑不得的八卦。
他转身准备回洞府,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家那颗依旧散发着柔和红光的阵法核心。那“红心”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又极其轻微地“滋…”了一声,像是在回应隔壁药园的热闹,又像是在……表达某种好奇?
沈墨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看向那颗“红心”。
活泼?呵。
他嘴角那点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彻底压平。这防魔阵,怕不是不仅被隔壁那个整天煮火锅、养喷火鸡、揣老鬼魂、还跟植物开茶话会的丫头带歪了路数,连“爱好”都开始被传染了?对隔壁的草木“情报大会”产生了兴趣?
沈墨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一下“监督”这个任务的复杂性和……可能带来的精神污染程度了。他默默抬手,按了按又开始隐隐跳动的额角。
药园里,楚清歌正叉着腰,对着她的“线草”大军做最后总结陈词,声音元气满满:“同志们!革命尚未成功,八卦仍需努力!继续盯紧那两个重点目标!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咱们的目标是——”
她顿了顿,小手一挥,气势十足:
“让一切妖魔鬼怪,在人民群众……啊不,是草木群众的汪洋大海里,无所遁形!”
一阵微风吹过,满园灵植摇曳生姿,叶片沙沙作响,仿佛在齐声应和:“收到!” 阳光洒在楚清歌带笑的脸上,也洒在隔壁洞府门口沈墨那略显僵硬的背影上。
防魔阵的红心,又满足地、轻轻地“滋……”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