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日头正好。
李大明吭哧吭哧地把最后一个木箱子拖到院中央,直起腰,擦了把汗,箱子角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他喘着气,对着站在屋檐下的苏晓晓抱怨:“我说晓晓姐,这些破账本子,都快被虫蛀光了,搬出来干嘛?占地方不说,还吃一嘴灰。”
苏晓晓慢悠悠地从屋檐阴影里踱出来,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的封皮,指尖弹了弹纸张,簌簌落下一阵细灰。“你懂什么,”她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这叫……未雨绸缪。再说了,长老们的东西,咱们不得替人家好好保管?万一哪天执戒长老想起来,问他要,咱们拿不出来,多失礼。”
她特意在“执戒长老”四个字上咬了重音,嘴角弯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李大明挠挠头,显然没完全搞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但还是认命地开始把箱子里的账本一本本拿出来,摊开放在准备好的架子上“晒太阳”。那账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确实是一副年深日久、乏人问津的模样。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沓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毫不掩饰其来意。紧接着,院门被人从外不轻不重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长响。
当先一人,正是执戒长老。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长老服,面皮绷得紧紧的,眼神如鹰隼般扫过整个院落,最后落在院子中央那堆显眼的账本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身后跟着四名执法弟子,个个面无表情,腰佩制式长剑,气氛瞬间就凝肃起来。
苏晓晓仿佛刚被惊动,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绽开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哎呦!这是什么风把执戒长老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您瞧瞧,我们这儿正收拾东西呢,乱糟糟的,您别见怪。”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上前,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小板凳,板凳滴溜溜滚出去,正好停在执戒长老脚前一步远的地方。
执戒长老脚步一顿,视线从那板凳上掠过,再看向苏晓晓时,脸色更沉了几分,语气硬邦邦的:“苏晓晓,不必装傻充愣。本长老接到举报,称你等管辖之下,藏有违禁之物,特来查验。”
“违禁之物?”苏晓晓眼睛瞪得溜圆,一手捂住了嘴,显得震惊又无辜,“长老明鉴啊!我们这儿穷得叮当响,老鼠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哪有什么值得您亲自跑一趟的‘违禁之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说着,眼神还“不经意”地往那堆账本上瞟了瞟。
执戒长老冷哼一声,根本不接她的话茬,直接下令:“搜!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四名执法弟子齐声应道,立刻分散开来,如狼似虎地扑向库房、寝舍、甚至角落里的柴堆。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李大明站在账本箱子旁边,看着这阵仗,有点手足无措,紧张地看向苏晓晓。
苏晓晓却浑不在意,甚至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倚在门框上,“咔嚓”“咔嚓”地嗑了起来,还笑眯眯地对着一个正在翻她屋门口瓦罐的弟子说:“哎,那位师兄,小心点啊,那罐子是我去年腌咸菜用的,味儿可能还有点冲,别熏着你。”
那弟子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手下动作倒是轻了不少。
执戒长老负手立在院中,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一切。他的视线几次扫过那堆账本,却又强忍着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升高,院子里温度也上来了。进去搜查的弟子们一个个出来汇报。
“长老,库房没有发现异常!”
“寝舍查毕,无异状!”
“后院柴堆也检查过了,没有!”
每一声“没有”,都让执戒长老的脸色难看一分。他那张原本就严肃的脸,此刻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最后一名弟子从角落里钻出来,拍了拍头上的蜘蛛网,无奈地拱手:“长老,所有地方都搜遍了……并未发现举报中所说的‘秘矿’图纸或账册。”
“秘矿图纸?”苏晓晓嗑瓜子的动作停了,声音扬高八度,带着十足的讶异和委屈,“我的老天爷!这谁在胡说八道啊?我们连正规矿脉的开采都忙不过来,哪有那本事去搞什么秘矿?长老,这绝对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她把手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扔,拍着胸口,“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执戒长老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显然在极力压制怒火。他盯着苏晓晓,眼神冰冷:“苏晓晓,你最好一直这么干净。”
苏晓晓脸上的委屈瞬间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荡荡的无所谓:“长老,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一直都很干净啊。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走到那堆账本旁边,拿起最上面那本,用手指掸了掸灰,递向执戒长老,语气真诚得近乎天真:
“对了,长老,您来得正好。前些日子我们整理杂物,偶然发现了这几箱陈年旧账本,看上面的标记,好像是您长老阁那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兄不小心落在这儿的,一直没机会给您送回去。您看,这灰扑扑的,放在我们这儿也占地方,要不……您今天顺便带回去?”
那本账册被苏晓晓拎着,在阳光下抖落无数尘埃颗粒,执戒长老看着那本眼熟的账册,眼角狠狠一跳。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必了!一些……早已核销无用的废纸而已,你们自行处理掉便是!”
“哦——废纸啊?”苏晓晓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随手就把那本账册扔回了箱子里,发出“啪”一声轻响,“我说呢,堆这儿这么久了也没人问。那行,回头我让大明拿去灶房当引火纸,还能省点柴火钱。”
执戒长老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额角似乎有青筋隐现。他猛地一甩袖袍,带起一阵冷风:“我们走!”
“长老慢走啊!有空常来坐坐——”苏晓晓热情地在后面挥手,声音清脆。
等到那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李大明立刻凑了过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晓晓姐,可吓死我了!他们刚才那架势,像是要把咱们这儿掘地三尺啊!幸亏……幸亏咱们没什么……”
苏晓晓脸上的笑容淡去,哼了一声,打断他:“没什么?幸亏咱们提前把该藏的都藏好了,该擦的屁股都擦干净了。”她走到院门口,看着执戒长老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神锐利,“看见没,大明?这就叫,咬人的狗,不叫。他越是这么声势浩大、明目张胆地来,反而说明他手里没捏着真凭实据,只能靠吓唬。”
李大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您才让我把这些破账本搬出来?就是为了……气他?”
“算是吧,主要是给他提个醒。”苏晓晓转过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明暗分明,“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屁股底下也不干净。想用‘搜查违禁物’这种由头来找茬?呵,门都没有!”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像是要拍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行了,别愣着了,把这些‘废纸’再搬回去吧。轻拿轻放啊,说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呢。”
李大明看着那几箱“废纸”,此刻觉得它们简直在发光,连忙应了一声,干劲十足地开始收拾。
苏晓晓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慢慢喝着,心里盘算着。执戒长老这次无功而返,还吃了个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阴损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