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心中一惊,神识全力外放,却依旧感知不到任何异样。
“唉……”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一个声音仿佛贴着他们耳边响起:“嘿!你这小子,鼻子比狗还灵!老夫藏得这么严实,都能被你闻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篝火对面。来人一身暗青云纹劲装,面容竟与徐秋缘有五六分相似,却眉宇飞扬,眼神灵动,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两人对面,伸手就抓起盘中最大的那只烤鸡腿,大大咧咧地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老夫徐秋然,”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地自我介绍,还冲着鹿彦祖挤了挤眼,“别看了,你没猜的没错,与某人的相貌...嘿嘿,徐秋缘那冰块脸是我堂兄。怎么样,是不是比他亲切随和多了?”
鹿彦祖暗道果然如此,于是恭敬地执弟子礼:“弟子拜见徐师叔。”
徐秋然被他逗乐了,笑骂道:“好你个滑头小子!” 他三两口吃完鸡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对着四周黑暗处随意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撤了吧!这小子比泥鳅还精,早就露馅了!”
几声破空声后响动后,周围彻底归于寂静。
狐媚子心中骇然,这才意识到方才黑暗中不知潜伏了多少高手。
鹿彦祖趁势问道:“徐师叔,弟子想带晚晚回黄枫谷,不知宗门……”
“放心!”徐秋然打断他,又拿起一块鸡翅,语气随意却笃定,“宗门若容不下她,她还能安然坐在此处与你烤鸡饮酒?” 他看向狐媚子,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道友,你隐匿的本事不错,当初可是让我们的好手都跟丢了几回。”
狐媚子闻言,娇躯微震。
徐秋然吃饱喝足,惬意地拍了拍肚子,神色却渐渐正经起来。他手腕一翻,一枚温润白玉令牌出现在掌心,令牌样式与鹿彦祖的弟子令牌相似,但其上却用金线精细地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灵鹤,在篝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接着。”徐秋然将令牌抛给狐媚子。
狐媚子下意识接过,触手温凉,感受到令牌中蕴含的磅礴气息,她惊得差点拿不稳:“前辈,这……”
“此乃我神鹤宗客卿长老令,”徐秋然收敛了玩笑之色,语气肃然,“地位仅次于各峰峰主,权限嘛……比这小子手里的弟子令可高多了。”他指了指鹿彦祖。
狐媚子受宠若惊,连忙想要推辞:“晚辈何德何能,岂敢……”
徐秋然抬手制止了她,目光深邃,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庄重:“此非吾意,乃掌门敕令。”他转向狐媚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吾神鹤宗,既容得下一妖族修士,自当护得住一位妖修长老。此乃掌门原话——道友可愿为我宗客卿长老?”
狐媚子如遭雷击,握着那沉甸甸的玉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邀约太过贵重,宛若梦中,反而让她不敢轻易去接。数百年的漂泊让她深知,世间馈赠,背后皆有代价。她下意识地侧首,望向身旁的鹿彦祖,眼中带着征询。
鹿彦祖将她那一瞬的犹豫看得分明,当即上前半步,对着徐秋然恭敬拱手:“徐师叔,宗门如此厚意,弟子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宗门欲邀晚晚担任客卿,可需她承担何种职责任务,或是需应承什么条件?”
徐秋然闻言,目光扫过面露忐忑的狐媚子,再看向谨慎发问的鹿彦祖,嘴角微露一丝了然的笑意:“宗门只求长老在宗门需要时,能出一份力,并无强制之约,更无附加条件。此位,求的是道友之才,更是道友之心。”
鹿彦祖眼中精光一闪,嘿嘿笑着再次拱手:“徐师叔快人快语,令人敬佩。那这个……不知这客卿长老,可有什么好处?”
徐秋然似是早有所料,从容应道:“这是自然,客卿年俸,当在诸峰峰主之下。此外,黄枫谷以北二十里有一山丘,名曰“披香”,与如今富贵坊毗邻,其间云霞缭绕,灵泉潺潺,风景殊胜。此地便划为道友洞府所在,庶务殿十日内当为道友洞府落成。”
鹿彦祖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还是将最后一点顾虑问出了口:“徐师叔思虑周全,弟子佩服。只是……倘若晚晚她……她最终仍是不愿,宗门又当如何?”
徐秋然听罢,非但不恼,反而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你这个小狐狸,这份谨慎周全,倒真是为她考量得细致入微。放心,掌门敕令中亦有明言:缘来不拒,缘去不留。此事全凭道友自愿,若是不愿,自是不愿,我神鹤宗绝无半分强求之理。”
这爽朗的笑声与坦荡的言语,如春风拂过,瞬间吹散了最后一丝忐忑的气氛。此言一出,狐媚子与鹿彦祖对视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全然的鼓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朝着神鹤宗的方向,郑重行了一个大礼,声音虽轻,却字字坚定:“承蒙掌门与宗门不弃,晚晚……愿意。”
徐秋然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鹿彦祖,神色更加严肃:“鹿亦凡听令。”
鹿彦祖神色一凛,躬身道:“弟子在。”
“掌门口谕,”徐秋然声音低沉而有力,“命尔潜心修炼,速将《九劫轮回功》推至三转圆满。待尔自坠星海归来之日,便是功法下部授予之时。”
“那部功法还有下部?!”鹿彦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同样震惊的狐媚子对视一眼。他一直以为这功法是残缺的!
他随即想到关键,疑惑道:“徐师叔,弟子记得宗门纪事载明,此功法乃是上任掌门自外界带回,置于藏经阁四层……”
“哼,宗门纪事,那是给外人看的。”徐秋然又恢复了那副跳脱模样,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嗤笑道,“实话告诉你,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清尘子师兄安排的。不然你以为,为何偏偏在你入门前后,这功法就恰好出现在了四层?”
鹿彦祖闻言,脸色微变,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难道弟子从入门开始,就……”
“打住!想什么呢!”徐秋然没好气地打断他,灌了一口酒,“掌门师兄是推算出此功法的传承即将现世,与我神鹤宗有缘,但具体会落在哪个弟子头上,天机混沌,岂是能轻易算尽的?你小子,纯粹就是走了狗屎运,机缘到了而已!”
他放下酒杯,看着眼前这对神色变幻的年轻人,嘿嘿一笑:“怎么样?这下安心了吧?道友有长老令护身,你小子也有明确的功法前路。还有什么想问的?趁老夫心情好,一并说了!”
篝火摇曳,映照着狐媚子惊疑不定的脸庞。她握着那枚沉甸甸的长老玉牌,心中五味杂陈。她看向徐秋然,这位看似跳脱不羁的金丹大圆满修士,眼神复杂。
“徐前辈,”狐媚子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方才说……当初暗中曾多次追踪晚晚失败?”
徐秋然嘿嘿一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神中的欣赏甚浓:“何止是失败?简直是丢尽了暗部的老脸!道友,你这隐匿遁形的本事,是得了青丘山正统传承吧?若非你心性纯良,未曾沾染血腥业力,就凭你这手神出鬼没的本事,当初在无名谷中坊市,老夫说不定就亲自出手,将你这潜在威胁抹除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狐媚子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这才知道,自己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不止一遭!
鹿彦祖闻言,眉头微蹙,看向徐秋然:“师叔,当初……”
徐秋然摆摆手,打断了他:“小子,你别瞪我。暗部的职责便是清除一切对宗门、尤其是对你们这些弟子有潜在威胁的存在。当时这道友来历不明,又与你这宗门重点关注对象频繁接触,手段还如此诡异,按规矩,宁杀错,勿放过。”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蕴含的冷酷规则让鹿彦祖和狐媚子都感到一阵寒意。
狐媚子脸色微微发白,强自镇定道:“那……为何前辈最终没有动手?”
徐秋然抿了一口酒,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老夫修行数百载,见过太多是非。其一,你虽非我人族修士,但周身清气流转,毫无血食煞气,足见平日持身以正,对人族并无恶意。”
他顿了顿,视线在鹿彦祖身上一转,眼中闪过促狭之色:“其二,你金丹修为远胜我这师侄,而他元阳未泄,可见你二人相交,并非那种采补炉鼎的腌臜关系。不错!”
鹿彦祖没料到师叔会突然点破此事,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别开视线。
徐秋然见状哈哈大笑,指着鹿彦祖笑骂:“现在知道害臊了?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么?人家姑娘家还没脸红,你倒先臊上了!”
徐秋然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鹿彦祖一眼:“虽说北盟境内也有妖族往来,但像你们这般亲密的倒是少见。”
鹿彦祖被师叔这番话点破心事,耳根微微发烫。
“后来,”徐秋然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龙岩城来回近一月观察,暗部对你的评估,才从高度危险,建议清除,改为了目标对鹿彦祖抱有善意,无威胁,可长期观察,必要时提供有限保护’。”
狐媚子听得心潮起伏,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人监视,更是在不知不觉中,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牌,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更像是一道赦免令,一道护身符。
“所以,”徐秋然看着她,语气变得温和而郑重,“这枚长老令,并非凭空赐下。它是对你过往善意的回报,也是宗门对鹿亦凡未来的期许和信任。神鹤宗并非一味排外,我们看重的是心性,是品行,是对宗门的认同。你与鹿小子这份超越种族的情谊,以及你自身的能力与心性,赢得了我宗的认可。”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了,陈年旧事说完了,省得你们以后心里有疙瘩。老夫任务完成,也该回去复命了。”
他走到鹿彦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小子,加把劲!早点把第三转练成,别辜负了掌门师兄的期望。”
又对狐媚子道:“石长老,黄枫谷见!记得多备点好酒好菜!” 话音未落,青烟一闪,人已杳无踪迹,只有那爽朗的笑声在湖畔林间久久回荡。
徐秋然的身影随着青烟散去,湖畔只剩下两人。方才的庄重氛围尚未完全消散,鹿彦祖却已转过身,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对着狐媚子像模像样地躬身一揖,拉长了语调:
“黄枫谷鹿亦凡——拜见石长老!”
他语气戏谑,动作却做得十足,这般故作正经的模样,终于让狐媚子一直微微紧绷的神情冰消雪融。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间,妩媚的风情重新浮现,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没个正形!”
“少在这贫嘴。”她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慵懒,“不过,既然有了这层身份,往后倒是方便许多。”她目光扫过渐熄的篝火,语气平常却带着新的底气,“至少,不必再刻意隐藏修为,躲躲藏藏了。。”
鹿彦祖笑道:“活在阳光下,当然很舒坦。”
“正是此理。”狐媚子微微颔首,唇角含笑,“而且,既为客卿,享受供奉,自然也要为宗门出力。往后你若要下山历练,我以长老身份随行护道,也名正言顺,省去许多口舌解释。”
“妙啊!”鹿彦祖抚掌笑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彩,“以往还需顾忌旁人眼光,如今却是奉旨同行!这长老令,果然是个好东西。”他促狭地看向她,“那……石长老,咱们这就动身回黄枫谷?也好早日让庶务殿开始动工,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披香山的气象了。”
狐媚优雅起身,素手轻拂衣袖,目光扫过落向嘉元城的方向,语气平和道:“动身之前,且先那个小铺子妥善收尾。那里尚有不少积攒的心血材料,既是安身立业的根本,便不可轻弃。。”
鹿彦祖闻言,会心一笑:“正该如此!那咱们便先去谷中坊市,将这最后一桩俗务了却,也为这段漂泊日子,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语。狐媚子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的灵力便托住鹿彦祖,下一瞬,两道身影便已腾空而起,宛若惊鸿,迎着破晓的晨光,朝着龙岩城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