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幽澜像片失控的枯叶，在墨色的天幕下往前飘，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
魂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忽明忽暗，虚幻的眼泪还在不断滚落。
她想起阳间时汪晓攥着热咖啡朝她跑来的模样，想起他把积蓄塞进她手里时眼底的光，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神识里，疼得她几乎要散架。
“叶幽澜，你怎么这么蠢……贪慕虚荣的是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的也是你。明明……明明你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为什么偏偏要选那条路？”
悔恨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想回头，却又不敢。
汪晓眼底的淡漠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无地自容。
她只能拼了命地往前飘，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些过往，逃离自己犯下的错。
不知飘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快要被愧疚和痛苦压垮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突然钻进耳朵里。
“叮铃——叮铃——”
铃声不响，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风声，也盖过了她心里的嘶吼。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顺着铃声传来，反复在她耳边缠绕：“孽畜，还不速速回来……不速速回来……速速回来……速回来……回来……”
叶幽澜的思维猛地一滞，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刚才还翻涌的情绪瞬间消失，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飘飞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回来”是要回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在叫她，只觉得那铃声和声音像有魔力，牵引着她的魂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去。
意识像被浓雾裹住，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个被线牵着的傀儡，顺着那股牵引力，缓缓落在一栋写字楼的顶端。
楼顶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破旧的桌椅。
一个身穿满是补丁的道士服的老者，正背对着她站在护栏边，手里攥着一串青铜铃铛。
刚才的铃声，正是从这串铃铛里发出来的。
叶幽澜的魂体还在微微发颤，却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老道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扫过她虚幻的身形，最后停在她的眉心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空对着叶幽澜的眉心虚点了一下，指尖泛起一缕极淡的金光，却被她眉心处萦绕的一缕黑气轻轻弹开。
老道收回手，心里暗忖：“这女鬼眉心竟有一道护魂鬼气，护住了她的神识根基……看来是遇到高人了。”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从楼边窜了上来。
一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鬼魂猛地出现在老道身边。
那鬼魂浑身裹着浓郁的怨气，看向叶幽澜时，嘴角勾起一抹凶戾的笑。
从魂体的波动来看，这鬼的境界已达鬼卫级，比叶幽澜强行提升的鬼兵级要更强，也更稳固。
他盯着叶幽澜，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在确认猎物。
若是汪晓在此，定会一眼认出这外卖员鬼，正是当初在小区里遇到过的那个变态外卖员高志勇。
老道瞥了高志勇一眼，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先别动手，她还有用。”
高志勇的怨气顿了顿，却没退开，只是死死盯着叶幽澜，像是怕她跑了。
而叶幽澜依旧陷在意识空洞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老道和外卖员鬼要做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魂体深处冒了出来，比江风还要冷。
老道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青铜铃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目光落在叶幽澜虚化的魂体上。
“九阴绝体，阴煞之才。”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邪修特有的阴鸷，“普通鬼魂靠吸收阴气缓慢修炼，十年未必能晋一级，可阴煞之体却不同。搭配噬魂养煞阵以怨气为引，再辅以生人魂魄为食，不出半月，就能从鬼兵级往上冲至鬼卫级，这速度，可不是那些野鬼能比的。”
一旁的高志勇似乎听懂了“魂魄”二字，眼底的怨气翻涌得更凶，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
老道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机灵，当初就是看中你满脑子的怨念，才把你带了回来，不过半年就养到了鬼卫级。可惜啊，只知嗜杀，没半点神智，成不了大气候。”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叶幽澜，眉头微微蹙起：“这女鬼倒特殊，明明被噬魂养煞阵浸过，魂体里藏着不少怨气，却偏偏留了丝神智，刚才那护魂鬼气，更是透着高人手笔……看来是遇到过能护住她心性的人。”
他伸出手，指尖再次泛起金光，轻轻点向叶幽澜的额头。
这次不是试探，而是想强行打散她眉心的护魂鬼气。
可金光刚触到那缕鬼气，就又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叶幽澜的魂体虽还僵着，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老道收回手，倒也不恼，反而笑了：“有点意思，不过再硬的神智，也经不住‘摄魂铃’的磨。等会儿把你带去医院太平间，那里死过不少人，怨气够浓，再用几具刚断气的魂魄喂你，保管能把你心里那点人性彻底冲散。”
他说着，抬手捏了个诀，青铜铃铛再次响起，这次的铃声更沉，像带着钩子，死死勾住叶幽澜的意识。
叶幽澜的身体晃了晃，意识里最后一点清明也开始模糊，只能任由老道的金光裹住她的魂体。
……
而另一边，钱江大桥上的江风还在呼啸，汪晓望着叶幽澜消失的方向，指尖那缕追踪魂印的感应还在，却没再追上去。
他抬手收了诀，黑色风衣在风中抖了抖，眼底的复杂渐渐被淡漠取代。
他给了叶幽澜选择的余地，也留了护她的后手，剩下的路，终究要她自己走。
没再多想，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桥墩上，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清浅居民宿的门口。
推开木门，院子里的桂花还飘着淡香，可他却没心思细闻。
叶幽澜魂体里的怨气，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邪修气息，总让他觉得不安，可眼下又找不到具体的线索，只能先按捺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陈倩倩”的名字，还带着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汪晓愣了一下，随即按下接听键，
屏幕里出现一张带着水汽的脸。
陈倩倩刚洗完澡，穿着浅色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发梢还在滴水，显然没来得及吹。
“你总算接了。”陈倩倩的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软糯，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像只黏人的小猫。
汪晓看着她，眼底的沉郁瞬间散了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刚回来，怎么了，想我了？”
“对啊，想你了不行吗？”陈倩倩娇嗔着，脸颊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衣角，“主要是你今天一天都没给我发消息，我有点担心你了。”
汪晓笑了笑，也不隐瞒，靠在沙发上，慢慢跟她说：“早上在民宿后山修炼，顺手救了四个被困的女大学生，下午和楚梦璃去了趟工商大学，顺道又在学校里除了个鬼。”
陈倩倩的眼神瞬间紧张起来：“除鬼？没受伤吧？那鬼厉害吗？”
“没事，就是个鬼兵级的女鬼。”汪晓顿了顿，看着屏幕里陈倩倩担忧的眼神，终究还是说了实话，“那个女鬼，是叶幽澜。”
屏幕里的陈倩倩猛地一怔，手里的毛巾都停住了，却没露出半点吃醋的神色，反而皱起眉：“叶幽澜？她怎么会去江南市？白沙市离江南市足足有一百六十多公里，她一个刚成鬼没多久的魂体，怎么可能跑这么远？”
汪晓的声音沉了几分，眉头也跟着蹙起：“我也觉得这事蹊跷。当时直面她时，我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极强的阴邪气息，背后必然有邪修在作祟。只是我还不清楚，他是怎么从白沙市到江南市的。说不定，是那邪修用某种法器把他收纳后带过来的。不过我已经在她意识里种了一缕魂力，能护住她的神智，也能追踪她的位置，邪修想再操控她，没那么容易。”
陈倩倩松了口气，眼神里带着放心的笑意：“那就好，你做事向来稳妥，我放心。”
看着屏幕里的汪晓，她指尖轻轻蹭过手机边缘，似乎是斟酌了几秒，才轻声开口：“她毕竟是你的前女友，你曾经也深爱过她。现在她死了，能帮的话，你就多帮帮她吧。”
汪晓闻言挑了挑眉，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试探：“我帮她？你就不吃醋？”
“吃什么醋呀。”陈倩倩当即摇了摇头，眼底的担忧散去，反倒浮出笑意。
她抬手将耳后的湿发别到耳后，声音清亮又坦诚，“如果我是那种会因为前任的事乱吃飞醋的女人，心眼小得容不下一点事，你也不会喜欢我，现在更不会跟我说实话了。”
她说着，还故意凑近屏幕，对着汪晓眨了眨眼：“再说了，我知道你帮她，是念着过去的情分，更是不想她被邪修利用、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汪晓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信任，心里那点因叶幽澜而起的沉郁彻底化开，声音也软了几分：“行，都听你的。等处理完这事儿，带你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蟹黄汤包。”
陈倩倩立刻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那可说好了，你可别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