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的僵局如同秀山州终年不散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头。面对沉默的山林和同样沉默的村民,常规的侦查手段似乎都失去了效力。陆野知道,必须打破这种隔阂,否则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真相。
他决定改变策略。
“岩温局长,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以更‘非官方’的身份,接触一下寨子里的老人?比如,通过民间文化学者,或者义诊医生的名义?”陆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强硬地问询只会加深戒备,或许迂回的方式更能打开局面。
岩温局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试试。我们局里有个老同志,是傈僳族,退休后一直在研究本民族文化,跟各个寨子的头人和老人都很熟。我可以请他帮忙引荐。另外,州里最近正好有个医疗队在下乡巡诊,可以安排周教授以心理辅导志愿者的身份随行。”
周婷对此表示赞同:“心理干预在创伤后很必要,这个身份更容易获得信任。我可以先从倾听和安抚家属情绪入手,慢慢建立关系。”
老陈则提出另一个方向:“凶手对山林熟悉,抛尸点形成三角,肯定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我带着几个本地刑警,换上便装,跟着阿普老爹这样的老猎人,以收购山货或者研究生态的名义,深入三角区域摸摸底,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人迹。”
陈凯和赵晓萌继续负责技术支持,对已有的所有物证进行反复筛查,并利用卫星遥感数据和地理信息系统,试图从宏观层面寻找三角形区域内可能存在的、人力难以抵达的隐秘地点。
分工明确后,行动迅速展开。
陆野则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儿子小野打来的。孩子稚嫩的声音透过信号传来,带着兴奋:“爸爸!我们美术课画森林,我画了你那边的大山!还有好多好多树!老师说我画得好!”
听着儿子的话,陆野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苍茫的林海,轻声对儿子说:“是吗?那等你画好了,拍给爸爸看看。爸爸这边……确实有很多很多树。”
“爸爸,你在林子里抓坏人,要小心大老虎哦!”小野天真地叮嘱。
“好,爸爸会小心的。”陆野心里一暖,家庭的牵挂是他在这冰冷案件中最重要的支撑。他又和妻子简单聊了几句,报了声平安,得知家里一切都好,才挂了电话。短暂的温馨过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锐利,投入到此地错综复杂的迷局之中。
几天后,周婷那边首先取得了突破。借助医疗队下乡的机会,她以温和、耐心的态度,逐渐赢得了木朵(阿娜母亲)和一些其他失踪者家属的初步信任。在一次单独的心理疏导中,木朵在长时间的哭泣和沉默后,终于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阿娜……阿娜失踪前那段时间,好像有心事……她跟我说过,在县城打工时,认识了一个……一个‘外面来的老板’,好像挺有钱的,说要带她们去省城赚大钱……”木朵的声音很低,带着恐惧和犹豫,“但我让她别去,外面的人……信不过。她后来就没再提了……可没过多久,她就……”
“外面来的老板?”周婷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您知道那个老板叫什么?长什么样?或者阿娜有没有留下他的什么东西?”
木朵摇了摇头:“名字不知道,阿娜没说……样子……好像听一起打工的姑娘提过一句,说那人总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开车来的……”
蓝色帽子?周婷立刻联想到陈凯发现的那些微量的蓝色化学纤维!
几乎在同一时间,老陈那边也有收获。他们跟着阿普老爹,沿着一条猎径深入三角区域腹地,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涧旁,发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里面有一些生活垃圾,包括几个空的压缩饼干包装袋(与江心沙洲发现的类似),以及几个被踩灭的烟头。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窝棚附近的一块岩石下,发现了一个被刻意掩埋的小坑,里面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锈迹斑斑的铁盒。
铁盒被小心地带回。打开后,里面不是钱财,而是几样让人脊背发凉的东西:一捆同样材质的五彩丝线,几片已经干枯的、被确认为“鬼箭羽”的植物叶片,还有一张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个点,赫然与失踪案发生的三角形区域高度重合!地图边缘,还用指甲划下了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一个简化的兽头图案!
“蓝色帽子……蓝色纤维……鬼箭羽……手绘地图……兽头符号……”所有的线索碎片,开始指向一个既熟悉当地传统和山林,又与外界有联系,并且可能属于某个有组织的团伙的凶手!
那个“外面来的老板”,与窝棚的主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或者,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利用当地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以招工为名诱骗年轻女性,然后在这片熟悉的原始森林中对她们下手?那些古老的绳结和植物毒素,是为了制造某种烟雾弹,将警方的视线引向神秘的“山鬼”或内部仇杀,从而掩盖其真实目的?
案件的性质,似乎正在从单纯的变态连环杀人,向更有组织性、可能涉及人口贩卖或其他利益的犯罪转变!
然而,就在专案组为这一突破性发现感到振奋时,一个坏消息传来——之前配合他们调查、提供了关键线索的阿普老爹,在独自进山后,失踪了!
消息是阿普的老伴跑到县公安局报的案,老人一天一夜未归,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专案组。阿普老爹的失踪,是意外?还是因为他的协助调查,引来了凶手的报复?
雨林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