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拳门的地窖比往常更潮,霉味裹着药香往人鼻子里钻。
苏九把断笔生平放在草席上时,后颈的汗都黏在了衣领上——这老书生看着瘦巴巴的,背起来倒沉得像块磨盘。
拿灯来。他冲小翠甩了甩下巴,指尖还捏着从断笔生后颈拓下的朱砂纹样。
那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上,半条金龙正张牙舞爪,龙尾缺角处还沾着点血渍,是拓印时断笔生咳出来的。
小翠举着油灯凑近,火光在两人脸上晃出明暗。
苏九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抖开是张边角发脆的老地图——苏府账房当年清理杂物时,他蹲在废纸堆里翻出来的,说是老主人年轻时画的安州城图,结果背面密密麻麻全是歪歪扭扭的刻痕。
您瞧。他把拓印纸覆在地图背面,指尖压着缺角处,我早说这破图背面像龙鳞,合着是少了半片。
小翠的油灯突然晃了晃,火星子一声溅在灯芯上。
两张纸叠在一起的瞬间,桑皮纸上的金龙像是活了,金粉渗进地图纹路里,竟连成完整的龙形。
苏九的掌心猛地一烫,常年揣在怀里的碎玉掉在地上——那哪是普通碎玉,分明是半块龙形玉佩,断口处还沾着他从小到大蹭上的油渍。
我去!他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玉,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弹起来。
玉佩浮在半空转着圈,淡金色的光雾从玉里涌出来,在墙上投出幅光影地图:紫霞山尖尖的,老君观的飞檐像根针,正扎在地图的位置。
更绝的是观里大殿的梁柱上,模模糊糊浮出个字,笔画粗得能塞下他半块炊饼。
叮——系统提示音炸在脑子里,震得苏九耳朵嗡嗡的,【古文推演】升级至中级,解锁【前朝秘档·残卷一】。
他摸着发烫的太阳穴,就见光影里突然跳出个地窖,青铜匣子上的字刺得人睁不开眼:见佩者,即楚主。
楚主?小翠踮脚去够那团光,手指穿过去带起一片金粉,您不是苏府家丁么?
我还以为我是捡炊饼的。苏九扯了扯嘴角,盯着掌心新冒出来的龙形烙印——之前只是发红,现在竟泛着和玉佩一样的金光,合着我揣了三年的腌菜玉,是前朝传家宝?
话音未落,地窖木门一声被推开。
阿花姑佝偻的身影挤进来时,苏九差点把刚喝的药汤喷出来。
这守墓的老太太平时总裹着灰布衫,此刻却换了身月白宫装,袖口绣着褪色的缠枝莲,跪在地上时膝盖压得青砖响:老奴阿花,见过楚主。
打住打住!苏九跳起来去扶,结果被阿花姑拽得踉跄,我上月还帮您修过篱笆,这什么楚主不楚主的?
阿花姑的眼泪砸在青砖上,洇开两团深色:老奴祖父是楚宫掌印太监。
三百年前先帝怕玉玺落贼手,把笑龙佩分三片藏——一片随葬皇陵,一片交影阁保管,最后一片......她颤巍巍指向苏九怀里的地图,藏在苏府地契夹层。
您父母......
他们不是饿死的?苏九的声音突然哑了。
他记得那年冬天下大雪,娘把最后半块馍塞给他时,手冷得像冰,我娘说她困了,睡一觉就好......
是影阁灭口!阿花姑的指甲抠进砖缝里,您爹整理地契时发现了地图,他们怕秘密泄露......
地窖里静得能听见断笔生的咳嗽声。
苏九突然咧嘴笑了,笑得眼角发涩:合着你们等了三百年,就等我这个天天在苏府喊的混子?
唯有不惧笑、不怕冤之人,才能破笑煞阵阿花姑抹了把泪,那阵法专克心有执念的,您这张巧嘴,倒成了钥匙。
苏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一拍大腿:得嘞,明儿就去紫霞山——不过先得把这破碑看好了!他指了指窗外,影阁的杀手今晚准来,我在碑周围撒了辣椒粉混石灰,暗沟里引了地下水......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来了!小翠抄起药杵就往外跑,苏九拽住她后领:急什么?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竹筒,先看我的笑雷三响
话音刚落,荒草里炸起三声咯咯咯的机械笑声。
火光窜起来时,苏九趴在碑顶啃烧鸡,看影阁杀手们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石灰混着辣粉往他们鼻子里钻,一个个咳得比断笔生还惨。
笑拳门巡界!小翠站在树杈上叉腰喊,碰碑者——笑到断气!
我冤!
我冤!
我冤得能腌出十坛咸菜!苏九对着月亮大喊,烧鸡油滴在碑上,把那个字擦得锃亮。
笑声未落,紫霞山方向突然腾起一团紫气。
当——
一声钟响飘过来,像根羽毛轻轻扫过耳朵。
苏九咬着鸡腿的动作顿住了——那口老君观顶三百年没响过的铜钟,正慢悠悠晃着,钟身上的铜绿簌簌往下掉,仿佛在应和他的。
他望着紫气升腾的方向,突然把烧鸡往怀里一揣:得,明儿上紫霞山的盘缠,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