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冢义男向来是一个自律的人。
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活里，他几乎从不越雷池一步。
但今晚，他在秋田家一直喝到了凌晨一点多。
他之所以借酒浇愁，是因为华北方面军派到第一军来学习特种作战的观摩团出事了！
在山本一木面前，他没表现出什么。
但其实，筱冢义男心里非常失望。
一下子损失了一百多位最精锐的军中骨干，对于华北方面军来说，无疑是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
刚刚上任不久的冈村宁次司令官，那个平日里一向沉稳、举止温和的冈村宁次，第一次对部下发了火。
据说，连参谋长宫野也受到了责备。
虽然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发给第一军的电文中并未使用过于严厉的言辞，也没有明确要追责的意思，但作为一名已在日军高层沉浮多年的老将，筱冢义男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晋升之路至此恐怕已经走到了尽头。
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华夏派遣军总司令？
陆军大将甚至元帅？
这些头衔与他再无关系。
想到这里，筱冢义男心中又泛起一阵苦涩。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
副官中村俊见状，略带担忧地劝道：“将军，天色已经不早了。”
筱冢义男摆了摆手，语气低沉地说：“中村君，自明治三十八年参军以来，我从未有过越轨之举，所以今晚，就让我放纵一回，好吗？”
中村俊眉头微皱，说道：“将军，一次失败并不代表什么。”
筱冢义男听后只是苦笑了一下，有些事情中村俊并不了解。
这次华北方面军战地观察团被全歼，远非一次普通的失利，它牵涉到步兵战术的走向。
而这次失败之后，以他筱冢义男为核心的特种作战派恐怕将被彻底抛弃。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会尽职尽责地履行作为第一军司令官的职责，也依旧会坚守自己作为一名帝国军人的使命。
“A号计划”的筹备仍会稳步推进。
一旦时机成熟，针对捌陆军太岳根据地的扫荡行动仍会如期展开。
自暴自弃、怨天尤人、意志消沉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念及此处，筱冢义男将手中的白瓷酒杯重重放在矮几上，起身，大步走出了秋野家。
……
第二天一早，狼牙小队便带着补给物资返回了杨村团部。
当初之所以调防到榆树沟，是因为那里的位置偏僻，便于秘密策反古屋猛，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如今古屋猛已经成功被策反，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那里了。
更何况现在的榆树沟已被烧成废墟，想留也留不成了。
回到团部后，王彦将情况向李云龙和赵刚做了汇报，两人听后皆愤怒不已。
赵刚说道：“老李，我猜这又是鬼子那支小队干的好事。”
“政委，别猜了，就是他们干的。”王彦语气坚定地说。
如果是独立混成第9旅团的鬼子所为，那么粮食和牲口肯定会带走，但榆树沟三户人家的物资却原地烧毁，并未被掠走。
毫无疑问，这正是山本特工队的手笔！
李云龙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咬牙道：“这笔账我们得记着，迟早要让鬼子血债血偿！”
他曾见过秦老爹，还抽过他的一袋旱烟，没想到转眼间人就惨遭毒手。
“团长放心，我记着！”王彦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总有一天，我们狼牙小队会亲手灭了这支鬼子小队！”
山本特工队早已被狼牙小队列为重点打击目标。
尤其是山本一木这个老鬼子，更是王彦必杀之人。
赵刚点点头，又问：“王参谋，古屋猛是否确实已被策反？”
“可以确认。”王彦答道，“野坂教官已经进行了测试，没有问题。”
李云龙皱眉问道：“野坂是怎么测试的？不会被古屋猛骗了吧？”
王彦摇头道：“我不懂心理学，所以不清楚野坂教官具体是怎么测试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古屋猛已经被彻底策反——小队界面不会出错，只不过这种事没法跟李云龙解释清楚。
“心理学？”李云龙更是一头雾水，只得转移话题，“王参谋，既然古屋猛已经策反成功，那你们就回团部吧。”
王彦说道：“回团部没问题，但团长，能不能不让我们当教官？”
“不当教官干啥？”李云龙瞪起眼，骂道，“你小子想偷懒做饭去？”
“王参谋，你别和他一般计较，这人就是这样，说变脸就变脸，脾气来得快。”赵刚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确实是训练问题。
鬼子的扫荡眼看就要来了，我们团的新兵才刚补充了一半，如果不能尽快把这些新兵练出来，到时候肯定会吃大亏。”
李云龙点头道：“政委说得没错，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训练。”
王彦说道：“团长，政委，我不是说训练不重要，训练当然重要。
但非得我们狼牙小队去当教官吗？咱们独立团有一千多号老兵，练过功夫的也不少，让他们来教新兵，也完全够用了。”
赵刚皱起眉头，缓缓说道：“王参谋，你想提升狼牙小队的战斗力，我完全理解。
但你们小队的基础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暂时停训一阵子，影响也不大。
可对这些新来的战士来说，能有你们这样的高手亲自指导，进步肯定更快，你说是不是？”
赵刚觉得自己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几乎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王彦苦笑：“政委，道理我明白，但我们还有更紧急的任务要完成。”
李云龙冷冷道：“瞎扯，现在还能有什么比训练更重要的事？”
“还真有。”王彦认真地说道，“团长，我问你，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弹药储备？”
李云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说完，他还不自觉地瞄了赵刚一眼。
他不是不信任赵刚，只是赵刚这个人太讲情义，太顾大局。
万一他知道独立团有多少家底，哪天地方部队或兄弟部队的人过来求援，他一动恻隐之心，几万发步枪子弹就出去了。
王彦道：“我记得6.5毫米的步枪子弹应该还有30万发吧？”
李云龙没好气地说：“差一点，准确来说是发。”
王彦扶了扶额头，真是抠到个位数了。
他继续说道：“就算算30万发吧，现在我们团马上要扩充到3000人，每人平均下来才100发，这点弹药真的够用吗？”
鬼子的士兵每人配发的子弹都是200发起步。
也就是说，独立团最多也只能凑出半个基数的弹药。
这点弹药顶多打一场中等规模的伏击战，打一场大型伏击战都吃紧，更别提正面作战了。
李云龙顿时来了兴趣，沉声问道：“你是想搞弹药？”
“对。”王彦点点头，“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春季大扫荡，我们狼牙小队准备尽量为我们独立团多搞一些弹药。”
赵刚皱眉道：“弹药哪是那么容易搞到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问：“你不会是打算去打军火库吧？”
“那不可能。”王彦摇头，“就我们狼牙小队这几个人，连阳泉的军火库都拿不下，小鬼子也不是吃素的。”
“我也觉得不现实。”李云龙附和道，“那你打算怎么搞？”
王彦笑道：“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我们打算把根据地周围的小据点、炮楼清一遍。
虽然每个据点缴获的弹药不多，但我们周围据点不少，加起来就不少了。”
李云龙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赵刚却不以为然：“你以为据点炮楼是那么好打的？”
王彦微微一笑，忽然用日语说道：“政委，那可不一定。”
赵刚一听就明白了，思索着问道：“你是打算冒充日军，搞一次奇袭？”
“没错。”王彦笑道，“让老王把那两件破呢子大衣补一补，烫一烫，糊弄一下据点里的鬼子，还是可以的。”
……
说干就干。
在获得了李云龙和赵刚的许可后，王彦直接去找了老阎，把在魁头岭伏击战中缴获的那两件毛呢大衣拿了过来。
这两件呢子大衣是从黑岛联队的两个军官身上扒下来的。
其中一件挂着中佐的军衔，另一件是少佐的军衔。
至于黑岛森田那件大佐大衣，早就被烧成了灰，根本没法再穿。
王彦拎着这两件有些破损的大衣找到老王，开口问道：“老王，能补吗？”
是的，别看老王其貌不扬，可他就是个全能手。
除了会打铁、做饭，还是团里的卫生员兼裁缝，谁的衣裳破了都找他补。
当年红四方面军过草地的时候，他就一路缝补过来，没少出力。
老王接过呢大衣翻了翻，点了点头：“行，破洞里面垫层布，我再缝得细密些，不靠太近根本看不出来。”
说罢，便拿出针线开始修补。
王彦又让魏大勇找来一块铁板，放到炉灶上加热。
等老王把两件大衣上的破口都补好后，王彦又拿那块烧得发烫的铁板，加点水，当作熨斗来烫呢子大衣。
虽然效果不如真正的电熨斗，但也差不多。
忙活了两个多钟头，两件崭新的日军呢子大衣已经整整齐齐地挂在了衣架上。
王彦又从老阎那儿讨来一盒鞋油，把自己的长筒皮靴擦得油光锃亮，接着穿上那件中佐军衔的大衣，嘿，还真有点像模像样的鬼子军官。
李云龙正好走进来，看到后笑骂道：“你这小子，还真像个鬼子军官。”
他一转头，又看见穿上少佐大衣的魏大勇，又笑骂一句：“你这就不行了，怎么穿都像个光头和尚。”
魏大勇一听，不好意思地直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