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几天天幕的不断教化，你这“神女”的名头早已是铁板钉钉，神威赫赫，再无人敢质疑半分。
罢了罢了，既然天意如此，
神女沈若曦！
你就当了吧！
柔嘉正暗自腹诽，脚下的欢呼声已如潮水般涌来。
“神女降世，庇佑众生！”
最先开口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跪在泥泞里，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额头磕在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却浑然不觉。
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附和：“神女万岁！万万岁！”
“神女在上，救我等脱离蒙昧！”
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把孩子按在怀里一同叩拜，孩子吓得想哭，却被她死死捂住嘴——在神女面前哭，是要遭天谴的。
“恭迎神女！愿神光普照！”
“神女不朽，泽被四方！”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层层白雾，却盖不住百姓们越来越高亢的呼喊。
有人把油纸伞扔在一旁，任由雨水浇透衣襟；
有人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干粮，说是要献给神女当供品；
更有甚者对着天幕方向连连叩首，额头早已磕得通红。
“仰赖神女神恩，我等幸甚至哉！”
“神女慈悲，救苦救难！”
祝祷声混着哗哗雨声，滚成一团热烘烘的浪。
那些平日里为了一文钱能争半天的贩夫走卒，此刻眼神里都亮着同一种光——那是对神明的全然信赖，是困顿日子里突然抓到的浮木。
柔嘉望着眼前这阵仗，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看见有姑娘把淋湿的桃花瓣一片片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说是要留着沾沾神女神气；
看见老车夫对着她披风上的血诗喃喃自语，说自家屋顶漏雨，求神女保佑别再下了。
这些人或许连“神女”的名字都记不全，却愿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字上。
原来成为神明，从来都不是玩笑。
她悄悄抬眼望向天边，天幕里似乎真有一道朦胧的光晕在流转。
“敬祝神女，寿与天齐！”
“仰仗神女，国泰民安！”
呼喊声还在继续。
柔嘉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所有心绪敛回眼底，跟着众人缓缓屈膝——
“神女显灵，庇我苍生。”
她的声音混在万千声祝祷里，轻得像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花瓣，却又清晰得很。
……
【大事件！】
【大家快往明德门去！神女在那儿留下神迹了——】
天书之上，突然毫无征兆弹出一行醒目的大字。
字迹龙飞凤舞，仿佛有人正立于云端，奋笔疾书，墨迹未干，便如同重磅炸弹，在百姓们心里轰然炸开了花。
紧接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如潮水般汹涌涌出，瞬间挤满整个天书之位：
【对对对！我亲眼瞧见的！】
【是神女亲手写的《赠王伦》！】
【听说……还是用神血写的！】
这话一出现，天书彻底沸腾起来。
有人将信将疑，忍不住在天书发问，
【真的假的？神血何其珍贵，怎会轻易留下？】
立刻就有自称“目击者”的人站出来反驳：
【千真万确！方才大理寺的大人、二皇子、柔嘉公主都在跟前瞧着呢，如今早跪成一片了！】
【要我说你们别磨蹭，再晚些怕是连神女字迹的边角都瞅不见了！】
【我的娘！这就去！】
【让前面那辆马车慢些！小老儿骑驴追不上了——】
而现场的柔嘉公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眼角不受控制地直跳。
她望着天书上那些越传越离谱的言论，心中涌起一阵恍惚。
神血？沈若曦亲手所书？这怎么可能呢？
这根本就不是沈若曦亲自写的啊！
而且，哪有用她的血啊？
当时沈若曦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出血写字呢？
还有，说皇子们跪成一片，可实际上那些大臣和王公贵族分明是被天上火箭升空的神通震撼，才纷纷下跪。
根本就不是因为这首诗啊。
但是，此时此刻，又有谁会去管是真是假呢？
反正柔嘉公主自己心里明白，绝对不能去辩驳。
毕竟太子府那两个献血的太监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既然众人都说是沈若曦的，那就干脆将错就错，认作是沈若曦的吧。
也许太子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可太子会说出来吗？
柔嘉心里清楚，他肯定不会说的，这会儿太子怕是要被气死了。
太子萧祁佑确实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怀里还珍藏着曦儿的亲笔所书《穿越日记》，那是他与曦儿之间珍贵的回忆。
然而此时此刻，他能拿出来吗？
不能！曦儿本是他的太子妃，却因为薛明珠的事情。
他成了众人眼中着名的负心汉，被抛弃的牛郎！让人唾弃！
如今，他反而不能借助沈若曦的任何名气去做任何事。
就这么白白的便宜了柔嘉！
只要他但凡提一句曦儿，必定会遭受一片骂声。
虽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被逼无奈，罪有应得，但毕竟对当下的局势没有任何益处。
现在，他唯有隐身幕后，不引起他人注意。
幸好大雨倾盆，细密的雨幕如一层天然的屏障，很好地遮掩住他的狼狈，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堪。
如今风声，雨声，跪拜声，称颂声还有天幕之上火箭上天的欢呼声，声声入耳。
所有的人都在自我迷惑自己。
什么是真？亲眼看见的就是真。
什么是假？不愿相信的就是假。
柔嘉望着台下那些仰着头、眼里盛着光的百姓，忽然懂了。
他们要的从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念想——一个“我曾亲眼见过神仙”的念想。
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见过神仙”更值得夸耀的事呢？
这辈子值了！
雨丝落在她的鬓角，带着些微的凉意。
柔嘉抬手拢了拢披风，将那几行血字护得更紧了些。
而二皇子萧祁睿呆呆的站在柔嘉公主的对面。
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在乎他的不同意。
他真的想大喊一声，
你们都被柔嘉这个狗丫头给骗了……
她怎么可能留神女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