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了自己要给京城日报投稿的文章,朱厚照难得赶紧休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等到明天去朝堂上,看看那些个大臣们都是什么样的脸色了。
第二天,朱厚照天不亮就起来,和同样天不亮就起来打坐的小白打了个照面。
朱厚照心情颇好地看着儿子:“大早上的,屋顶上多凉啊,以后你还是在屋里边打坐吧。”
小白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嘱咐道:“早去早回,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别把人全给激怒,让他们怒火都对准你了。
今天的目的主要是反腐和拆分他们,提拔的名单我昨天已经给你了,别任性……”
朱厚照不满道:“你是谁的儿子?什么叫要朕注意态度?”
小白耐心哄道:“那就从你等会儿出门开始,装成我,以我平时的行事方法来应付他们。”
朱厚照:“你小小一个人,能有个什么章法?”
小白不说了,眼睛再度闭上,“你走。”
朱厚照又不着急走了,“朕就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不乐意跟朕说话,你看看你,这么小就不能指望你孝顺我,以后你长大了还得了。”
小白:“……”
以后迟早让朱厚照看看自己做儿子的怎么孝顺的。
太监宫女们虽然低着头,但没几个脸上的表情能够平静如常。
说真的,虽然知道他们皇帝陛下任性不靠谱,但这种完全颠倒错位,偏偏那两个当事人又都感觉没有半点问题的父子关系,是真的让他们这些下人们都绷不住。
带着独子的一番叮嘱,朱厚照趾高气昂的出了门。
尊贵无比的大明皇帝,来到了他登基两年后,就再也很少回来的紫禁城里,并且难得穿上了他皇帝的礼服,参与了一次正正经经的早朝。
大明正经的早朝时间是要等到凌晨3点夜禁解除以后,大臣们到宫门口排队,一般来说皇帝也要这个时候跟着起床。
然后凌晨5点宫门打开,官员们和皇帝们一起到达奉天殿里头,开始开早会。
太祖和太宗时期,这样的早朝是天天都要上的。到了英宗时期,基本上就一个月上9天,也算是成了惯例。
孝宗宪宗的时候,天气不好就直接免了早朝。
到了如今的正德年间,皇帝在豹房随时召见心腹大臣、宦官和将领,处理政务。
召见没有固定时间,完全根据他个人的兴致和作息来决定,可能是在下午,也可能是在晚上,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至于早朝,基本上完全被废除了。
其实朱厚照可以不上早朝,而是召开一个常朝会议,但他估摸着昨天回去不少大臣也都睡不好,非要让他们早起进宫,通过这种小事来折腾别人一下。
小白估计,这些年跟着睡了不少好觉的大臣们,昨天在心里应该没少骂皇帝。
当然,也不排除有极端拥护皇帝这个身份的标准臣子,可能会对皇帝终于要开朝会这件事感激涕零。
总而言之,朱厚照应该都是很爽的。
能看见大臣们满是黑眼圈的憔悴老脸,还终于能抓住这些人的把柄,狠狠的搞清洗换人手。
想想这个,小白都是一个叹气。
他实在搞不懂,他爹做个皇帝,怎么能做到满朝皆敌?
文臣看他不顺眼,武将不站他,恩师也觉得他走了歧路,太后也认为他有问题……
要是自己这做儿子的不帮他一把,就他这他铁定玩完。
知道看奏报,练私兵,把军权想办法抓到自己手里,但是除此之外,在其他的战场上,菜的小白都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亲爹。
小白的亲妈刘贵妃,也没读过什么四书五经,就只是认得些字,读过些启蒙的书,人家就知道好好的抓准道德大旗,伏低做小的贤惠孝顺名声传遍朝野。
甭管张太后怎么看她不顺眼,对她责骂,刘贵妃就是有道德舆论的高地可以站,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一个。柔顺贤惠,还不掺和朝政,只知道孝顺婆母的好女人形象,以后出事是绝对有人会站她的。
和刘贵妃比起来,朱厚照躲出紫禁城,躲着朝臣,也不拉拢一部分文官,名声也不要,身后除了小白,空无一人。
真的,做皇帝能做到几乎满世皆敌的份上,小白觉得除了他爹也没别人了。
小白其实也更想用空余的时间练练丹,看看医药书,给朱厚照画一画火器图,好让他出去放风玩的时候,别出大事。
但是碍于他爹过于菜鸡的操作,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的时间,来看看朝臣们的资料,找朱厚照拿了笔钱办个报纸。
可能也是知道小白这一方面优于他,加上他确实没有可以信任的盟友,朱厚照一方面不乐意被儿子管,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有求于儿子,只能别别扭扭的和幼子组成同盟。
小白希望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朱厚照可以稍微反应过来,名声、舆论、大义,真的很重要,别人可以瞧不上,他做皇帝的,不可以无视这些道德。
忧心朱厚照到底能不能把事儿办好,小白下了屋顶,就去巡视了一圈豹房里的小动物们。
这里的大型肉食动物们都被训的不会怕人,当然也不会太亲近除了朱厚照和饲养员之外的人。
一听说小白要来看看这些动物们,豹房里的其他人都提起精神跟在小白身边,生怕他被冲撞了。
好在这些小动物们一如既往,见了小白都不扑腾,都是趴在原地乖巧看的,不论豹子老虎叫的声音,那嗓子,都软和得不行。
这样的场景见多少次,豹房的人都会深深的升起一些不好言说的敬畏之心。
撸了小宠物,吃了早饭,小白就一边继续画图,一边等朱厚照得胜归来。
这种好局,他如果也能垂头丧气的回来,那以后小白不会再让他去朝堂冲锋陷阵了,只能把他往外边丢。
太阳渐渐升起,赶在中午之前,朱厚照总算是回来了。
小白看着他满眼笑容的脸庞,心下稍定。
解渴养生的水果热茶给他沏上一杯,桌上还有几样点心给他推过去,小白问道:“还好吗?”
“当然很好!”
摘下翼善冠,脱掉乌纱包裹,还有前后各有十二缝,每缝中缀以五彩玉珠的皮弁,也不再加衣服的朱厚照就这么坐下,高高兴兴地端起一杯茶。
“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过去一看,他们个个眼下乌青。当场朕就问他们,是不是为国事太过操劳,身体支撑不住,老臣们尽管跟朕告假……”
小白:“……”
他感觉很窒息。
不会说话也可以暂时先不用说的,这家伙怎么会一开场就又把自己放到所有人的对立面了!?
好在朱厚照也就是开朝会的开始,皮了这一下,后面就没皮了,老老实实拿出小白调研、计算的清单,以皇帝的身份直接找朝臣们问责。
这些年朝廷的事,大家都一清二楚,边防的亏空,六部内阁难辞其咎。
朱厚照:“问责的话一说出来,这些大臣们,跪前面的脸色还绷得住,其他的人都低了头……”
小白打断他:“说重点,大家都是什么反应态度。”
朱厚照:“就一些人支持严查,一些人开始检举……”
指望一个边防贪腐的案子,就能让朱厚照完全掌握朝堂,那是痴人说梦。
打击少数腐败分子,震慑朝廷官员,重塑大明君臣平衡,是小白这次需要朱厚照做的的主要目标。
朝会上,兵部武选司郎中已经被提溜出来拿下问罪,毕竟他负责军官升迁调任,职位也不高不低,收受贿赂、包庇庸将他难辞其咎,开场不拿他祭旗那都是对不起他。
接着是宣府巡抚,作为宣府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对亏空负有直接领导责任。必须得拿一个大员,来向天下证明此次针对边防的大明反腐是动真格的,不是小打小闹。
定期会出去巡视的都察院相关御史,也要翻名单揪出来,好处收没收有待查证,但是监察失职一罪足以丢掉官身,再往大了追责,那就是勾结边将,欺瞒朝廷。
“你没看见,朕说要追责御史的时候,那些个老大人们,脸色一个个都可好看了……”朱厚照脸上笑容愈发深了。
小白心想,那当然了,拿了御史,那就是作为皇帝在指责朝廷的御史监察系统烂掉了,以后御史再想说,朱厚照拿这个事出来,轻飘飘一句他不信御史,都能让一堆御史羞愤地要撞柱。
不过老油条们也不是吃素的,如杨廷和、王琼等人,第一时间也跟着上奏,要求皇帝“彻查严办,以正国法”,要从皇帝手里把这个办事权抢回来。
再不济,那也得给别的臣子,不能给锦衣卫。
不少被牵连下马的官员,在朝会上一直也不肯承认,就说是自己被构陷了,朝廷上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也是朱厚照大清早过去,朝会六点开始,他快中午才回来的原因。
只是这次的事,不止是边防亏空贪腐,连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一向有一套规章制度的朝廷官员们,不得不跟着皇帝来严查反腐。
御史言官们的当务之急也不是搞朱厚照,而是要赶紧洗清楚他们的官员在亏空里的失职甚至是参与的问题。
弄下来了多少官员,那就空出了多少新位置。
宣府也必须要有一位新的长官,这个职位朱厚照当然是想要他的自己人上去做,但是被小白无情的否决了。
朝廷的官员现在也不都是酒囊饭袋,科举出身,能力都是有的,而且也不都是一条心,让朱厚照选个没科举的外人上去直接就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这不又是给他自己找麻烦吗。
在小白的强烈建议之下,就由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钺任职。
李钺其人,刚直、清廉、有干才,现在的主要目的不是和内阁斗,而是要整顿边防,去选一个能臣过去,把这个事儿办了。
而人选定了李钺,正经科举出身的朝廷官员们也不会有意见,况且他还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这是一个让言官和文臣血洗名声的好机会。
这个人选一定,连梁储看朱厚照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惊讶和欣慰。
而他那“皇帝终于懂事了”的眼神,膈应的朱厚照,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不自在。
兵部管武选、职方的侍郎都被撤了,暂时朱厚照也都不想换别的人,就让兵部尚书王琼自己都先兼职干着。
而为了表示自己也并不是要与官员们对抗,督察员被撤掉的御史们,朱厚照也必须得选上新人来填坑。
于是一个叫夏进的官员,还有他同期的翰林院小官们,就这么到了督察院。
对这个结果,小白勉勉强强的点点头。
换了他去,他肯定要的更多,但是朱厚照这亲爹性格在这,如果小白按自己的要求让他去干,他绝对会被朝臣们冲到现在这些都拿不到。
对这个结果还能感到满意的小白,轻拍朱厚照的肩膀:“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我去排报纸。”
给自己灌奶茶的朱厚照看着小白远去的背影,反应过来的什么,叫道:“朕的文章你还没有带过去!”
小白头也不回道:“不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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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对父子俩的相处,朱厚照亲爹,还有往上的列祖列宗们都倍感窒息。
小白还只是个孩子,就不说他了,朱厚照你都成年了,你都是爹了,你都做皇帝这么些年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瞻基:我时常都感觉小白在嘲笑朱厚照这小子智商不够。
朱高炽:不用感觉,是真的,这么一个大好的局面,他甚至都不敢让朱厚照赢太多,生怕他又全给输回去了。
朱见深赞同的点头,瞥了一眼他没用的儿子朱佑樘,再瞥一眼没用的孙子朱厚照,对这两个人的心眼,也不抱什么期望了,欣慰的目光看向他的好曾孙。
朱佑樘捂脸,不敢说话。
朱允炆仗着亲爹在旁边,大胆开麦嘲笑道:爹不是爹,儿不是儿的,还是四叔的后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