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金老爷子平日精神矍铄,走路带风,谁看了都说至少还能活个七八年。
金舒礼原本也这么想,可如今不同了。
苏先生是连河神都要俯首恭迎的人物,近乎仙人;而这位张道士既与他同行,想必也有几分玄门本事。
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岂是戏言?
“这……”张吉迟疑地看向苏荃,见对方没有阻拦,这才吞吐道:“实话讲,我也不能断定。”
“卜卦之事,本就讲究个机缘命数,哪能说得太死?”
“但若老道推演无误……金老爷子,怕是这几日就要遭遇劫数。”
金舒礼闻言脸色骤变,下意识望向苏荃,眼中满是哀求:“苏先生……求您救救我爷爷,救救我们金家吧!”
……
目送金舒礼离去的身影,张吉小心翼翼开口:“苏先生,您给她的那道符……真的能起作用?”
方才,苏荃只递给她一道黄纸符箓,嘱咐悄悄缝进金安福贴身衣物里,日夜不离。
“自然有效。”苏荃语气笃定。
金安福体内那条藏于心脉的噬心蛊虽阴毒,却并不难缠。
以他如今的修为,亲手绘制的镇符要压制其行动,不过是举手之劳。
况且那符只是封住蛊虫动弹,并未伤其根本,操控它的邪修难以察觉异样,除非下达必杀之令。
“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回青云观。”苏荃转身沿原路而行,眉间掠过一丝沉思。
金舒礼虽随父居于外地,但这些年常回昌城,对本地也算熟悉。
据她所说,那青云观早在几十年前便坐落于此,观主青虚道长也是同期人物。
可过去几十年,无论是道观还是道长本人,都不过平平无奇。
一个普通老道,懂些草药医术,会念经文,逢年过节替人祈福消灾,仅此而已。
一切变化,始于两年前。
某一日,这位青虚道长突然改号“青虚真人”,自称得道成真,神通广大,可通天地、驱鬼神。
起初无人信服——毕竟几十年相处,大家知根知底。
可不过数日,他便接连显出异象:跛者复行,盲者重光,更有村民亲见他召来神兵护法,腾云驾雾。
自此,“青虚真人”之名传遍四方,香火鼎盛,信徒如云。
从那天起,那位老道士仿佛换了个人,待人冷淡,目中无人,整日闭门不出,几乎断绝了与外人的往来。
平日里露面的,大多是他门下的弟子。
两年前……
据金舒礼所言,青虚道士几十年来始终是个普通人,除了略懂些医理之外,根本不会任何道法术数。
可苏荃却清楚记得,那日在地底感受到的气息,分明是一头彻头彻尾的妖物,半点不似人类!
这青云观内,究竟发生过什么变故?
这些日子,道观一直紧闭山门,对外说是青虚真人正在闭关修行,谢绝香客来访。
或许是得了青远老道的嘱咐,苏荃一行人进入时并未受到阻拦。
无人引领,苏荃也不客气,独自在观中随意走动。
昨夜那个后院如今已不见踪影,但在他开启法眼之后,仍能清晰辨认出它的位置。
不过是简单的幻术罢了,用来蒙蔽凡夫俗子。
而此刻那被遮掩的院子空无一物,唯有地下弥漫着浓重的妖气,再无其他异常。
他漫无目的地穿行于殿宇之间,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偏僻小径。
小路尽头立着一扇旧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铁锁,显然多年未曾开启。
“小哥!”
正要上前查看,守心从远处走来:“那院子不能进。”
“哦?”苏荃微微扬眉,“有什么讲究?”
话音未落,一丝真炁已悄然渗入泥土,顺着地脉向门后探去。
“原本那是口井,用来打水的。”守心神色微变,语气也有些僵硬,“后来有人失足坠入,冤魂不散,化作了厉鬼。”
“幸得观主道行高深,将其镇压在井底。
但从那以后,这地方就被封了,谁也不能靠近。”
他又劝道:“再说这青云观就这么点大,若小哥不想歇息,不如去城里转转。”
“也好。”苏荃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然而那一缕真炁早已潜入井中。
“嗯?”他心中轻震。
“怎么?”守心察觉异样。
“没事。”苏荃笑了笑,“突然想起点旧事。”随即随口问道:“这门是什么时候锁上的?”
“两年前。”守心脱口而出。
“两年前……”苏荃脚步一顿,回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眸光微沉。
方才真炁探查之际,并未察觉任何怨煞之气——说明井中根本无鬼。
更奇怪的是,他竟感知到一丝活人的血气!
木门封闭始于两年前,而青虚道长也正是那时性情突变……莫非是被人掉了包?
真正的青虚,恐怕就被囚在这口井下。
可若真是如此,两年不吃不喝竟还活着,且此人并无丹道根基,如何做到?苏荃一时难以参透。
但不管怎样,今晚必须亲自走一趟。
因为那藏身地底的妖物作息与常人相似。
白日清醒,一边修炼一边监视全观动静。
苏荃虽能隐匿行迹,可一旦接近井口,必会引起对方警觉。
唯有夜晚,那妖才会陷入深度闭关,意识迟钝。
所以前一夜,直到镜妖将人心啃食殆尽,地底的存在才反应过来出声呵斥。
白天倒也无甚大事,只是城里一家大户的老太爷突然暴毙。
传闻是被恶鬼夺命,死在床上。
仆人发现时,其腹部已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
那家人虽极力封锁消息,可这种事终究藏不住,没过多久便传遍街头巷尾。
有苏荃掏钱,爷孙俩把城里的好吃食尝了个遍,张小狗也穿上新衣裳。
唯有张吉,依旧披着那件破烂不堪的道袍。
他说这是祖上传下的宝衣,沾了祖德,好几次遇险都能化险为夷。
苏荃用法眼一扫,却发现那不过是寻常布料,毫无灵力波动。
他也没说破。
天色渐暗,夜幕悄然笼罩全城。
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张吉半是忐忑半是好奇地开口:“苏真传,今夜那鬼宴,到底何时才开始?”
经过一日休整,他心头最初的惧意早已淡去不少。
毕竟江湖走惯了,见得多,心也宽,哪像寻常百姓那般胆小怕事。
苏荃斜他一眼,唇角微扬:“你当这鬼宴是饭点开席,日日都有的?”
“普通人一辈子能撞上一回都是稀罕事。
咱们这次不过是恰巧赶上了——这道观里头藏了妖物,要请些狐妖鬼魅来助阵,才摆这一场。”
“哎……”张吉挠了挠头,讪笑道,“就是觉着昨儿没吃饱,有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