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岳不疑有他,跟着掌柜的就去了清风茶楼,他也没问是谁,毕竟这光天化日的,还有人敢害朝廷命官不成。
清风茶楼是个临街的铺子加上后面的院子连接而成,一楼卖茶叶,二楼是临街的茶位,供一些喜欢热闹的茶客喝茶。
店铺后头的院子有几个亭子,还有一些安静的雅间,这里是给喜欢安静或者谈买卖的人用的,而等着郭岳的人就在临街的二楼雅间。
“掌柜的,麻烦您给我这帮兄弟上点茶点茶水。”
郭岳要上二楼,自然不能带这么多人一块去,就让楼下的老板给他们安排了些点心。
“我道是谁,原来是范御史,失敬失敬。”
“闲来无事饮茶,没成想竟还能遇到郭千户,冒昧相邀,勿怪勿怪。”
郭岳刚一上楼,就看到了等在楼梯口的范敏,二人先是寒暄了一番,随后被引着去了最里间的房间入住。
“范御史怎么今儿个没去锦衣卫?”
“你不也没去吗?”
“惭愧,实在是事出有因。”
“呵呵……说的好像谁没有原因似的。”
范敏一边洗着茶碗,一边和郭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比起平日里,范敏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一些。
“请~”
范敏右手指着桌面上刚沏好的茶水,示意郭岳品尝。
“哎~”郭岳没有喝茶,反而看着范敏说道。“茶的事等会再说,还是先聊正事,不知范御史找在下所为何事?”
范敏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面带笑容回道。“事?哪来的事,没事没事,郭千户只管喝茶就是。”
“范御史这样就没意思了,您废了这么大功夫把在下叫来茶楼,整个二楼的人都被清了下去,您说没事?”
“真没事,在下只是凑巧从窗外看到了郭千户,想着都是朋友,一块喝喝茶叙叙旧,能有什么事。”
“碰巧确实是碰巧,不过范御史可不像是一个人就来茶楼饮茶的主,而是我和范御史前后也不过只见过三两次,朋友一说为时过早吧?若范御史再不说实话,在下可就要告退了。”
郭岳可不会相信对方的满嘴谎言,如果说对方碰到自己只是凑巧,那叫自己上来饮茶就一定带有目的,他们确实也没那么熟悉。
“既然郭千户这么笃定,那不妨猜猜看?”
范敏觉得再这样下去郭岳真的要走,也就没在装模作样说什么无意了,而是反问了郭岳一句。
“范御史认识在下?”
“呵呵……吸~”范敏干笑了两声,似乎在笑话郭岳问的问题。“那当然是认识,咱们昨儿个还见过面的。”
“我说的,是咱们在锦衣卫见面之前,范御史似乎认识在下。”
郭岳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对方的双眼,试图从对方的眼神变化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怎么这么说?印象里,锦衣卫那天确实是咱第一次见郭千户,并不认识郭千户。”
“那这就不对了。”
郭岳往后一仰,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放在身后的木案上,动作说不出的流里流气。
“哪里不对?”
范敏微微昂首,面部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
“既然范御史那天是第一次见咱,那怎么会用那般眼神看着咱。”
“什么眼神?”
“看着熟人的眼神。”
“怎么神神叨叨的,一个眼神有那么多说法嘛。”
范敏说着,自顾自的伸出右手端起桌子上的绿茶,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
“范御史有所不知,咱这个人从小就没了爹,这没了爹的孩子老是受欺负,可偏偏母亲一直叮嘱在下,出门在外遇事能忍则忍,踏踏实实读书,换成是您,您怎么办?”
“家中老母也跟咱说过类似的话,让咱在应天夹起尾巴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呐。”
“然也,母亲的叮嘱在下一直铭记在心,为了不给母亲惹麻烦,咱出门在外一直都在讨好他人,与人交谈会诚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这久而久之,什么样的人看咱是什么样的眼色,咱是一清二楚!”
“哦?这么有趣?不妨仔细说说,咱挺好奇这眼神还分这么多种?”
“就比如在下初次见到范御史,咱的眼睛会上下打量范御史的长相身材,以防日后相见不相识,让他人不快。”
“说的没错。”
“再比如遇到王德,在下和王德相识,所以眼神中带着笑意,那是在陌生环境中遇到故人的本能表现。”
“有道理,他乡遇故知却是令人欣喜。”
又比如刘知府家的公子,他起初是在打量在下,但听闻郭岳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又变成了愉悦,这说明他在其他地方听说过咱的名字,但没见过咱的长相,眼神这才会有变化。
“咱仔细想了想,郭千户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剩下的,就只剩下范御史了。”
“在下的眼神有什么问题吗?”
“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如何个大法?”
“咱从您的眼神里看出来,您的眼神没有对在下的打量,只有愉悦,这是为何?难不成范御史看人一直都是这般模样吗?可为何又在诏狱看淮安侯的时候,眼神就变成了打量了呢?是咱这个小小的千户,入不了范御史的眼?”
“砰!”
“精彩!”范敏拍案叫绝,对郭岳方才的言语充满了肯定。“就一个眼神,你就盯上我了?”
“没错。”
“凭什么?你就不能是看错了?判断错误?一个眼神你就怀疑我认识你?一个眼神你就断定我叫你上楼是有其他事情?”
“还不够吗?”
郭岳微笑的看着范敏,右手慢慢下移。
“那确实是够了,你也判断的没错,不愧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看重的人。”
“范御史,其实除了上面那些,眼神的变化还多着呢,害怕是一种表现,心虚是一种表现,说谎是一种表现,您想见识见识吗?”
“这怎么见识?难不成眼神还能骗人?”
“那是自然,范御史没听过戏曲吗?没见过女子哭泣吗?就比如现在,范御史从在下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
郭岳右手握住腰间短刀,在桌下慢慢的将短刀抽了出来。
“怎么?郭千户这是打算杀了咱?”
“范御史说笑了,在下可还没活够,刺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郭岳微笑着又将短刀给插了回去,眼中的杀意顿时消散。
“您看,您这不是学会怎么去看别人的眼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