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色雾气喷涌我的脸上,缥缈的如一团靡散的云,纷纭着哀伤,伤中织结着虚妄。奈何我受不了,太熏眼了。
我面目狰狞的闭上双眼,那种酸辣的刺激包裹在我的眼皮里,发酵、酿化,再舒缓,直至一层薄薄的湿润贴在眼膜外。
“你抽烟就抽烟,往我脸上吐什么!”我痛苦,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因用力闭合而一时间模糊不分,依稀的看得到她支颐正视,拨弄额前的头发,发来低淡且弱气的细笑。
那雪落花窗般的笑声只持续了两下,便抽帧般的不见了。
画面渐渐恢复,一晃一晃,她的脸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眼睛弯弯若月牙,嘴角也微微扬起的,只是笑意的眼眶却不似盛放月光的井口,瞳面反射而来的微光也不是那么的皎洁。
我沉下心来,失去抱怨的冲动。
那根烟夹在她的之间,烟气直直的腾起,升上她精致轮廓的脸庞,便仿佛坠入湖底似的蜿蜒曲折,弥漫在她周围。
她如同蔼蔼大雾里踱步的人,一动不动,飘忽不定的线条在她发丝边缘萦绕,就好像她一直在飘,没有定所,永远的迷失。
“很怪异对吧?好多人这么说我。”她又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按照世俗的标准,我身边的人都太正常了,我的住所,我的工作,小区垃圾堆里酣睡的猫,浮在某种表象。正常的可怕,宛如冰层一样压在我身上,令我那么害怕,我便挣扎起来了,我像一条冰块里游泳的鱼了。循规蹈矩的世界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觉得自己酷毙了。”
“喜欢就好。”我说,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所以我想抽烟就抽烟,不是因为逆反心理,而是我习惯饭后点一支烟。如果一个人时时刻刻被束缚着,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那岂不是很没有意义。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抽烟被打死了,我会笑着等人替我收尸,因为抽烟就得潇洒,要不然深沉,否则太囧了。当然,要是连替我收尸的都没有,那就真的会谢——了。”她说完,摆出一副没人要的可怜相。
我突发奇想的想要融入这种无厘头的对话,边应着她说:“你什么时候死,告诉我。”
她眼神一动,“你要给我收尸?”
“我收破烂的。”我打趣说。
她不怒反喜,扯了扯自己的脸皮,表示货真价实,然后郑重其事的问我:“你觉得我能卖多少钱?”
我装模装样的用眼神上下打量一番,“拆开或许卖更贵一点。”
“合着组装一起就不值钱了。”她愤愤然,竖起眉毛对我循循善诱:“人不过是一堆脂肪和蛋白质,但你能说你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她肥瘦比例媲美吗?你能说你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她肠胃功能高效吗?喜欢一个人儿,爱的是整体,不是部分。”
“我只是想说人体器官很值钱……”
“真爱无价,”她强调,接着补充一句:“因为无价 所以太贵了,我就当不存在。”
“你还真是自相矛盾勒。”
“就跟你的理想一样。”她讪讪的笑,对着烟嘴猛吸一口。
我看她吸烟的样子,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她的吸烟姿势没有错,力度把握的很到位,但就是让我好有平庸感。
曾几何时,一位故人也总是抽烟。
“吸烟很爽吗?”我打问道。
“爽啊,”她淡淡的说:“离死亡又近一步,我要高超了。”
“什么感觉?”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想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得出不同的答案。
她想了想,有所思索的凝视一边的地板,稠密的白雾从唇缝如条理整齐的蚕丝线汹涌析出。“感觉就像……嗯……”
她微微眯起眼:“用身体点燃一根引信,肺腑深处炸开一场无声的雪崩,近乎暴烈的温柔,冲刷冻硬的角落。呼——”
她说着说着,突然对着空气又吐了一口,一小撮白雾像是雪崩后从屋檐砸下的一小片雪滴,以极其稀薄的姿势化进了灯光里。
“多像我啊,没有根,没有形,随时会散。但又固执的存在,缠绕着,试图留下一丁点痕迹,哪怕下一秒就消失不见。”说罢,她往薯条盒里抬指一弹,狰狞数秒的烟灰截忍受不住冲击的,断裂,滚进了油渍片染的纸盒子里。
莫名惆怅,我微低着头,盯着烟灰污染的纸盒沉溺许久,无力的说:“如果我也抽烟……我猜测,我的烟雾是涣散的吧,就算我有意识要收紧自己,我也做不出什么。”
就算目光所及,也不过是一盘子残渣,揉皱了的汉堡纸,两瓶没动过的可乐杯,杯底因冷热效应而晕出一片潮湿,铺在印有新套餐广告的盘纸上,悄无声息的,惘然渗透如水。
但我心里放映的是人头攒动的人行道,一个姑娘放声责骂我。怨意狠大,以至于我看不清她精致的脸,回过神来也只捉到一个离去的背影,一个不断缩小的背影。模糊了,却又清楚着,宛若松树的刺叶,捅破菠萝皮冷峻下软烂的脆弱。
耳边响起小朋友吹泡泡的哭声,她已经走远了,似乎走了很长时间,仅限于一次恍惚,又仿佛没来过。
“试一下?”她对我挑眉。
我:“不了,我的不成熟心理配不上这档子事。”
“试一下就不是小孩子啦。”她从烟盒掏出一根。
这一次,我犹豫了,但迟迟没有接手。
“不抽就不抽,”她缩走,然后回马枪的递的更近,“但你可以拿着。”
“你这是在诱导我走向不归路。”我没有情感的说道。
她愣了一下,食指与拇指松开,香烟啪的一下摔到餐盘上,自然滚动,撞到可乐杯才停止。
“你之前没抽过烟吧,”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她更像是自言自语说,轻轻的有旋律的摇晃脑袋,耳后的发梢又被她摇到眉前。自顾自的给自己又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我不能害了你,但你要是自己捡的,就怪不了我了。”
真不是人啊!
我心里暗暗吐槽,心中的念头却愈发冲动了。只要不是她递给我的,掉在盘中的好似不是她的东西。而我这么一捡,我像无意中闻到隔壁烧烤的孜然那样毫无压力了。
想到这里,那支香烟已然瞬移到我手里(其实是我自己捡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