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击!”
“弓箭手!还击!”
联军的阵列中,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他们的声音,在刘备军箭雨带来的死亡交响乐中,显得那么尖利而脆弱。
收到命令的联军弓弩手们,慌忙地从箭壶中抽出箭矢,张弓搭箭。
他们中的许多人,手都在抖。
他们看着前方百步之外那道纹丝不动的盾墙,看着盾墙前那片瞬间被清空的血腥地带,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心脏。
一百步!
这个距离,对他们手中的寻常军弓而言,是抛射的极限。
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弓拉到满月,再以一个完美的角度射出,箭矢才可能勉强飞到那个位置。
至于准头和威力,那只能听天由命。
“放!”
随着一声令下。
“嗡——嗡——”
稀稀拉拉的弓弦震动声响起。
数万支箭矢,带着联军士卒们最后的希望,摇摇晃晃地飞向天空,划出一道无力的抛物线。
然后,在无数人绝望的注视下。
大部分箭矢在空中飞了七八十步,便力道耗尽,软绵绵地一头扎进了泥地里。
只有少数由军中大力士射出的箭,才勉强飞过百步的距离。
“叮叮当当!”
一阵清脆的,像是冰雹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响起。
那些箭矢,无力地撞在刘备军那厚重的盾牌上,被轻易弹开。
有些侥幸越过盾墙的,也只是徒劳地钉在了士卒们厚实的甲胄上,连层皮都未能划破。
伤害?
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联军阵前,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
我们的箭,打不到他们。
他们的箭,却能轻易地屠杀我们。
这仗,怎么打?
帅台之上,袁绍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死死盯着前方,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
“为什么?!”
他一把抓住身边郭图的衣领,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脸在咆哮。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的弓,是神仙造的吗?!”
郭图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个谋士,他懂人心,懂权谋,可他不懂这个!
他不懂为什么对方的弓箭射程能凭空多出几十步!
这不符合常理!
这超出了他一生所学的认知!
“主公……主公息怒……”审配在一旁颤声劝道,“眼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冲过去!只要近身,他们的弓箭就没用了!”
这句话,点醒了暴怒中的袁绍。
对!
冲过去!
只要冲进他们的阵中,短兵相接,我三十五万大军,就能用人海把他们活活淹死!
“传我将令!”
袁绍猛地推开郭图,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前方。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尖利。
“全军——”
“冲锋!”
“给我冲!踏平他们!”
“后退者,杀无赦!”
“咚!咚!咚!咚!”
联军的战鼓声变得更加急促而狂乱。
后方的督战队举起了屠刀,黑着脸,逼视着前方踌躇不前的士卒。
“冲!”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冲!”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前排的联军士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举着简陋的木盾,迈开双腿,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他们别无选择。
停在原地,会被刘备军的箭射死。
后退,会被督战队的刀砍死。
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在前方那一百步的死亡地带之后。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冲出几步。
“咚——!”
那熟悉的,如同死神心跳般的鼓声,再次从刘备军阵中响起。
“放!”
冰冷的命令,不带一丝情感。
“咻咻咻咻咻——!”
第二轮箭矢到来!
比第一轮更加致命!
因为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正在移动的,没有任何遮蔽的人群!
“噗!噗!噗!”
一个淮南来的年轻士卒,刚刚跟着人流冲出不到十步。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样子。
一支冰冷的箭矢,就精准地从他眼眶钻了进去,贯穿了他的大脑。
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冲锋时的狰狞。
身体却像一截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在他身边,一个来自荆州的同袍,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的双腿,被三四支弩箭同时钉在地上,整个人被巨大的动能带着向前扑倒,脸重重地砸在泥地里。
他想挣扎,想爬起来,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紧接着,无数双脚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他最后听到的,是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混乱。
拥挤。
冲锋的阵型,在第二轮箭雨之下,彻底崩溃。
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只求能躲开那从天而降的死亡。
可是在这片开阔地,他们无处可躲。
刘备军中军。
沈潇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在下令制造这些武器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幕。
复合弓的省力滑轮组,新式连弩的快速上弦机括。
这些在他那个时代简单机械原理,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就是降维打击。
“子明。”
刘备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回。
他转过头,看到刘备的脸上,同样是复杂难明的神色。
有兴奋,有震撼,也有一丝不忍。
“这就是……你说的‘科技’?”刘备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主公。”沈潇点了点头,哈出一口白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
“我们的弓手,臂力要求更低,所以可以进行更长时间的持续射击。”
“我们的弩手,上弦速度是他们的三到五倍。”
“射程,威力,射速,我们全面碾压。”
沈潇指着前方那片混乱的战场。
“所以,在他们冲到我们面前之前,这百步之内,就是他们的屠宰场。”
“他们不知道这一点。”
“袁绍也不知道。”
“他们只会觉得,是我们的士兵力气更大,射得更快。”
“他们会用人命,来填平这短短的一百步。”
刘备沉默了。
他看着那些在箭雨中徒劳挣扎,成片倒下的联军士卒,心中那份仁德,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但他更明白,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属于一方枭雄的冷硬。
“咚——!”
第三轮鼓声响起。
又是一轮箭雨,泼水般地浇了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联军士卒,已经倒下了十之七八。
剩下的人,踩着同袍温热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他们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啊——!”
一个士卒扔掉了手中的盾牌和兵器,跪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下一秒,数支箭矢贯穿了他的后背。
“咚——!”
第四轮。
“咚——!”
第五轮!
五轮箭雨过后。
虎牢关前,那片原本属于两军之间的缓冲地带,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短短一百步的距离,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尸体。
断肢残臂,随处可见。
鲜红的血液,汇成一条条小溪,将大地浸染成了暗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一个活口都没有。
百步之内,皆为死地。
联军的前军,在距离这片死亡地带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们不是不想冲。
是他们的腿,已经不听使唤。
他们看着那片尸山血海,看着那道纹丝不动的玄色阵线,灵魂都在颤抖。
魔鬼!
那不是军队!
那是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
然而,他们停下了,可后面的人不知道。
“前面怎么停了?”
“冲啊!盟主的命令没听到吗?”
“别挡路!滚开!”
后方的军阵,还在因为惯性,因为军官的催促,而不断向前拥挤。
巨大的压力,从后方传来。
“别挤了!别挤了!”
“前面是死路啊!”
“要死你们去死!”
被夹在中间的士卒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混乱,像瘟疫一样,从前军向后蔓延。
推搡,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