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虚空中,银白色的飞船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朝着那携带着毁灭意志而来的光点,义无反顾地驶去。
船舱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星尘面前的控制台,数据流如同爆发的山洪,疯狂冲刷着屏幕。他(她)的银白瞳孔中,倒映着那个越来越清晰、能量反应指数级攀升的光点——秩序星矩清剿单元,“执炬者-IV型”。
“距离首次接触,还有一标准日。”星尘的声音依旧平板,但语速明显加快,“目标速度恒定,未因我方行动改变航向。确认其已完全锁定本飞船,判定标准……基于林风盟主您身上携带的‘清剿目标-甲上’标记。”
林风盘坐在舱室中央,双眸微阖,气息沉静如渊。他没有回应星尘的汇报,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对自身状态的最后调整,以及对新领悟力量的梳理中。
混沌星核深处,那枚“源海之眼”印记稳定地散发着微光,持续不断地提供着那丝微薄却本质极高的源海气息。与母巢意识一战后的体悟,以及对“源海之钥存乎一心”的理解,让他对混沌之力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他内视自身,万里混沌天地虽因之前的消耗略显黯淡,但其根基更加牢固,天地边缘的混沌壁垒上,甚至隐隐浮现出一些与“源海之眼”周围那些法则碎片相似的、模糊的纹路。归墟指的意境不再局限于毁灭,更融入了“引导”与“演化”的玄妙。而那缕得自星炬的淡金色光辉,则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在混沌星核之上,带来一丝守护与净化的意蕴。
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在他混沌大道统御下初步融合的力量,构成了他面对即将到来的、秩序星矩最高级别清剿单元的底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舷窗外的星空背景中,那个原本只是微小光点的存在,逐渐显露出其狰狞的轮廓时,即便是林风,也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灵魂层面的、冰冷的压迫感。
那并非噬界兽那种充满贪婪与饥饿的狂暴,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仿佛代表着宇宙终极真理的……秩序威严!
来了!
“进入可视范围!启动所有探测法阵!记录数据!”星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只见远方的虚空被强行撕裂,一个庞大无比的造物,缓缓驶出超空间航道。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冰冷的银白色,形态并非流线型,而是由无数巨大的、棱角分明的几何结构拼接而成,仿佛一座移动的、由绝对理性构筑的金属山峰。其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遥远星辰的光芒,却没有任何可见的炮口或引擎喷口,只有无数细微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秩序符文在流转。
它的大小,甚至超过了之前那颗作为7号前哨的金属星球!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就让周遭的虚空变得“粘稠”,仿佛法则都被其强行“规范”。
这就是“执炬者-IV型”!秩序星矩的清剿单元!
没有警告,没有通讯请求。
在它完全显形的刹那,一道平板的、毫无情绪波动的机械意念,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星域,也直接轰入了林风和星尘的意识深处:
【检测到清剿目标-甲上:林风。】
【检测到秩序叛逃单元:星尘。】
【依据最高秩序法典第零章第一条,予以彻底净化。】
【执行。】
话音未落,执炬者那庞大的舰体表面,无数秩序符文骤然亮起!
嗡——!
一股无形的、却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力场,以执炬者为核心,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方圆数百万里的虚空!
秩序领域!
林风立刻感觉到,周身运转自如的混沌之力,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变得滞涩、沉重!就连他与虚空之息的感应,都变得模糊不清!这片区域内的宇宙常数,似乎都被强行修改,更加倾向于秩序与稳定,排斥一切混沌与变量!
银白色飞船内的灯光剧烈闪烁,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星尘面前的屏幕瞬间黑了一大片!
“秩序领域强度……超出预估百分之三百!常规能量系统受到严重干扰!隐匿系统失效!引擎功率下降百分之七十!”星尘急促地汇报着,他(她)试图操控飞船进行规避,但飞船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极其迟缓。
而这,仅仅是开始!
执炬者舰体前方,空间微微扭曲,一个复杂的、由无数旋转齿轮和光梭构成的虚影浮现——法则重构器!
一道无形的、针对“混沌”概念本身的波动,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跨越虚空,直接作用在了林风身上!
林风浑身一震!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浩瀚的混沌之力,在这股波动的影响下,竟然开始变得“不稳定”!一部分混沌气试图自发地朝着更加“有序”的结构演化,另一部分则变得狂躁,仿佛要自我冲突、瓦解!就连混沌星核的旋转,都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震颤!
法则重构!它在强行“纠正”林风的混沌本质!
若换做之前的林风,恐怕瞬间就会受到重创,混沌之力失控。但此刻,他混沌星核深处那源海之眼印记微微一震,流淌出的源海气息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星核的躁动。同时,他新领悟的、关于“源海之钥”的意蕴自然流转。
混沌,乃是源海的显化,包容万有,岂是区区秩序所能“纠正”?
“哼!”
林风冷哼一声,强行压下体内法则的紊乱,眸中混沌气暴涨,“墟瞳”开启,直视那法则重构器的虚影!
在“墟瞳”的视野中,那重构器散发出的,是一条条试图强行将“混沌”扭转为“秩序”的法则之线!这些线条本身,也属于秩序法则的一部分,极其坚韧、精密。
但,并非不可破!
“星尘!干扰它!哪怕只有一瞬!”林风传音喝道。
“明白!”星尘毫不犹豫,银白飞船残存的能量全部注入到一套特殊的发射器中——那是秩序遗民针对星矩科技研发的“逻辑炸弹”!
一道扭曲的、充满悖论和错误代码的信息流,如同毒刺,射向了那法则重构器的虚影!
执炬者的意念似乎波动了一下,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那法则重构器的运转,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迟滞!
对于林风而言,这一瞬,足够了!
他并指如剑,并非施展归墟指,而是将那一丝对“源海之钥”的领悟,对“演化”与“引导”的理解,融于指尖,对着那无数秩序法则之线最密集、也最关键的几个“节点”,凌空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几声微不可闻的、仿佛琴弦崩断的轻响。
在“墟瞳”的视野中,那几根关键的秩序之线,应声而断!并非被毁灭,而是被一股更本源、更包容的力量,引导着……偏离了原有的轨迹,融入了周遭虚空的背景波动之中!
法则重构器的虚影猛地一颤,散发出的波动骤然减弱了大半!作用在林风身上的“纠正”之力瞬间大减!
“什么?!”执炬者那平板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惊讶”的情绪波动!“目标具备未知高阶法则抗性!重新评估威胁等级!”
它似乎放弃了瞬间“纠正”林风的打算,庞大的舰体上,那些明灭的秩序符文再次变化,汇聚向舰首一点。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能量在其中凝聚!那能量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带着一种……将万物“格式化”,回归最原始秩序状态的意蕴!
与此同时,在执炬者舰体的上方,虚空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无数星系漩涡构成的银色光柱,跨越了不知多少万光年的距离,投射而下,笼罩了整个执炬者!
星矩投影!它开始调用星矩本体的力量!
得到投影加持,执炬者舰首凝聚的那股能量瞬间膨胀了十倍不止!其威压之强,让远在数百万里外的林风和星尘,都感觉灵魂仿佛要被冻结、分解!
“检测到超规格能量反应!强度……足以瞬间蒸发恒星!”星尘的声音带着绝望,“无法规避!无法抵挡!”
银白色飞船在那恐怖的威压下,发出解体前的呻吟,表面的护盾如同肥皂泡般破碎!
林风瞳孔紧缩,强烈的死亡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这一击,远比母巢核心意识的抹除攻击更加可怕!这是来自一个统治无数星域的庞大文明的终极净化之力!
躲不开!挡不住!
难道……就要终结于此?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风道心深处,那关于“源海之钥”的明悟,与混沌星核、源海之眼印记、星炬光辉、乃至刚刚对秩序法则的“引导”,全部融为了一体!
钥匙,存乎一心!
我即是混沌!我即是源海在此界的显化!我即是……钥匙!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闪避的念头,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即将崩溃的飞船前方,张开了双臂。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空灵,无比深邃,仿佛倒映着整个源海的生灭。
他不再去对抗那股净化之力,而是……去理解它,去包容它,去……引导它!
执炬者舰首,那足以蒸发恒星的能量,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秩序洪流,瞬间淹没了林风,以及他身后那艘银白色的飞船!
然而,想象中彻底的湮灭并未发生。
那秩序洪流在触及林风的刹那,仿佛撞上了一个无形的、不断旋转演化的混沌漩涡。洪流并未被抵消,也未发生爆炸,而是……被那混沌漩涡缓缓地、强行地……“吞”了进去!
不,不是吞噬,更像是……融入!
林风的身体成为了一个桥梁,一个通道!那恐怖的秩序净化能量,被他以自身为媒介,引导着,流向了混沌星核深处,流向了那枚“源海之眼”印记!
源海,包容万物,演化万法。秩序,亦是其中一种表现形式!
他在以自身混沌之道,强行“消化”这秩序星矩的净化之力!
这个过程凶险到了极致!他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炼狱,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都在承受着秩序与混沌激烈冲突带来的极致痛苦!混沌星核剧烈震颤,仿佛随时可能崩碎!万里混沌天地内,山崩地裂,法则紊乱!
但他紧守着一丝清明,紧守着那“源海之钥”的意蕴,死死地维持着这个危险的平衡,引导着那狂暴的秩序能量,如同疏导泛滥的洪水,汇入源海之眼印记这个“大海”!
执炬者那平板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混沌变量……正在同化秩序本源?!逻辑错误!严重逻辑错误!”
它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被标记为需要净化的混沌变量,怎么可能反过来容纳、甚至……转化它的秩序净化?
就在执炬者因逻辑冲突而出现短暂宕机的刹那——
林风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不再仅仅是混沌,而是左眼如同蕴含星炬,散发着淡金色的守护辉光,右眼如同倒映归墟,蕴含着让万物宁静回归的黑暗!而他的眉心,一点混沌原点浮现,内部仿佛有源海之眼在缓缓旋转!
他抬起右手,指尖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缠绕着秩序的光丝、混沌的气流、星炬的金辉,以及源海的深邃!
他对着那庞大的、因逻辑错误而暂时僵直的执炬者,轻轻点出一指。
这一指,无声无息。
没有归墟的湮灭,没有秩序的净化,没有星炬的守护,也没有源海的浩瀚。
只有一种……仿佛让万物回归其最本真、最初状态的……“宁静”。
指风过处,执炬者那庞大的、由绝对秩序构筑的舰体,并没有爆炸,也没有消失,而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从最微观的结构层面,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
构成其舰体的金属,还原成了最基础的粒子流。流淌的能量,化作了温和的宇宙背景辐射。那些精密的秩序符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迹,一点点淡化、消失。
没有抵抗,没有挣扎。仿佛它本就应该是这样,此刻只是回归了它应有的状态。
几个呼吸之间,那庞大无比、携带着星矩投影之力的执炬者-IV型清剿单元,就在林风这一指之下,彻底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虚空,恢复了寂静。
只有一些逸散的精纯能量和法则碎片,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超越常规认知的战斗。
银白色飞船早已在余波中彻底解体。星尘的身影有些狼狈地悬浮在虚空中,他(她)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前方,又看向前方那道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到极致、却仿佛与整个宇宙更加契合的身影,银白色的瞳孔中,数据流彻底陷入了停滞。
林风缓缓收回手指,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强行引导、转化执炬者的终极净化,并以那玄妙莫测的一指将其“回归本源”,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伤势比之前母巢之战还要沉重数倍!
但他还活着。
而且,他赢了。
以一种连秩序星矩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赢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秩序星矩本体所在的、无尽遥远的星域方向,嘴角勾起一丝疲惫却带着无尽锋芒的弧度。
“秩序星矩……这就是你们的‘净化’吗?”
“看来,我这‘混沌变量’,比你们想象的要……顽固得多。”
虚空中,他的低语缓缓消散。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