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随着众神的离去，瞬间变得空旷而冷清。
只剩下袅袅的仙气，还在梁柱间盘旋。
李道兴看着奎木狼消失的方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也没有半分得意。
他只是做了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
既让奎木狼为他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也给他留下了一条赎罪的路。
至于这条路有多残酷，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嘿！”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一个筋斗翻到李道兴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道兴兄弟，你可真行！俺老孙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兴奋，一双金睛都在放光，满是看好戏的快意。
“把凡间那一套，搬到天上来，还真让你给说通了！”
“你没看那些老家伙的脸，一个个都绿了！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们，吃瘪的样子。
李道兴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
玉帝之所以同意，不过是觉得有趣，想看个乐子。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心情，自己这套说辞，恐怕连南天门都进不来，就得被打成飞灰。
说到底，还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决定了一切。
“走吧猴哥，事儿办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李道兴伸了个懒腰，这一趟天庭之行，比他想象中还要耗费心神。
“别急啊！”
孙悟空却一把拉住了他，猴脸上挤出一抹狡黠。
他朝着那九龙宝座的方向，努了努嘴。
“玉帝老儿还没走呢。”
李道兴目光一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高耸的九龙宝座之后，一道屏风后面，确实隐着一道人影。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股统御三界、威压万古的皇者之气，不会有错。
是玉帝。
他居然没走？
孙悟空的胆子向来比天大，他眼珠子滴溜一转，便蹦蹦跳跳地朝着那宝座冲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嚷嚷。
“玉帝老儿！别躲了，俺老孙看见你了！”
他三两下就窜上了高台，猴急地绕过屏风。
果然，玉帝正独自坐在后面的小塌上，手里端着一杯仙茶，姿态悠然。
“嘿嘿，玉帝老儿，你还挺公正的嘛！”
孙悟空咧着嘴，一屁股就坐在了玉帝的对面，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仙果，张口就啃。
“嗯，这桃子不错，比俺老孙园子里的甜。”
玉帝看着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不仅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他摇了摇头，轻抿了口茶。
“你这猴头，还是这般顽劣。”
这语气，不像君王对臣子，更像是长辈看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晚辈。
李道兴跟了上来，站在台下，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闪动。
他知道，孙悟空和玉帝之间的关系，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他没想到，竟能“和谐”到这种地步。
孙悟空在他面前，连装模作样的礼数都没有，玉帝却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这其中，必有天大的隐情。
就在李道兴思索之际，孙悟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响了起来。
“我说老儿，你今天这判决，还算有几分水平。没想到你也能听进去凡人的劝谏！”
孙悟空一边啃着桃子，一边评头论足，那架势，好似他才是三界主宰。
“不像以前，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玉帝只是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
那笑容里，藏着太多东西。
像是在说：你这猴子，懂什么。
然而，李道兴却听不下去了。
他可以容忍孙悟空对唐三藏无礼，可以容忍他对满天神佛不屑一顾。
因为那些人，在他看来，或虚伪，或愚蠢，或自私，确实不值得尊敬。
但唯独玉帝……
李道兴脸上的那份轻松笑意，一点点地收敛、凝固。
他不再旁观，一步迈出，踏上了通往九龙宝座的玉阶。
他站定在孙悟空身侧，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殿内的所有声息。
“猴哥。其他人你可以不尊重，无法无天，但是他，你必须尊重！”
孙悟空和玉帝，同时一怔。
孙悟空猛地转过头，那双金睛瞪着李道兴，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道兴兄弟，你脑子烧糊涂了？让俺老孙尊敬他？”
他伸出手指，直直指向对面气定神闲的玉帝，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就因为他是玉帝老……玉帝？”
玉帝也放下了茶杯，目光落在李道兴身上，第一次透出了真正的好奇。
这个有趣的凡人，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这是他历届亿万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李道兴摇了摇头。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非也，非也。”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前一步，目光直视孙悟空。
“猴哥，我问你，你为什么跟我关系好？愿意听我的话？”
孙悟空挠了挠毛茸茸的脸颊，想也不想地吼道：“那还用说？因为你对俺老孙好！你懂俺，不像那和尚，就知道念紧箍咒！”
“没错。”
李道兴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在此刻变得慑人。
“是因为，我对你好。”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压低，一字一句，像是重锤，狠狠敲在孙悟空的神魂之上。
“那猴哥……”
“你可知道……”
李道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让孙悟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在这三界之内，对你最好的人，究竟是谁吗？”
这个问题，如一道惊雷，在孙悟空混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对俺老孙最好的人？
师父？不，他只会念咒，折磨俺。一天天罗里吧嗦的就知道拿佛理来叨咕他。
菩提祖师？他教了我通天本事，却把我逐出师门，不许我提他名号。
道兴兄弟？他确实好，可我们认识才多久？
那……究竟是谁？
孙悟空的金睛，头一次失去了焦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