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刺破鳞甲。
一滴紫黑色的妖血，沿着天子剑古朴的剑身，缓缓滑落。
滴答。
死寂的河岸上，这声音轻微，却震耳欲聋。
观世音菩萨那张万年不变的慈悲法相，圣洁的光辉正在褪去，一种阴沉如乌云压顶般的神色，取而代之。
她可以容忍蝼蚁的嘶吼，可以无视凡人的辩经。
但她不能容忍，一个凡人，用最直接，最羞辱的行动，将她的威严踩在脚下，反复碾碎。
“李道兴！”
观世音的声音不再空灵，每个字都裹挟着万顷海水的重量，沉重，冰冷，充满了神灵对凡物的最终裁决。
“你别忘记了此地乃西牛贺洲，非你东土大唐！”
“你真以为，凭人皇一丝气运，一本监经文书，本座就不敢动你？你太小看本座了。”
神威如山崩，天河倒灌！
这一次的威压不再虚无，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金色巨浪，狠狠拍击在李道兴周身那层无形的龙气壁垒之上。
咯吱——咯吱——
壁垒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蔓延，随时可能崩碎。
“本座不杀你，是顾忌人族气运反噬，乱了取经大业。”
观音的声音，一字一顿，从九天之上砸落。
仅仅是余波，就震得孙悟空和猪八戒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本座是不能杀你，但是可以打你，废你，将你囚于南海紫竹林，日夜听经，让你再也无法在此搬弄是非……”
“本座，还是做得到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玉净瓶的瓶口，那根翠绿的杨柳枝无风自动。
枝头之上，三滴晶莹甘露凝聚成形。
那气息，足以净化万物，也足以磨灭万物。
孙悟空喉咙里发出被压抑的低吼，猴毛根根倒竖，金箍棒瞬间握紧。
红孩儿更是直接，火尖枪一横，满头红发化作燃烧的烈焰，桀骜的双眼死死盯住天空，已然在蓄势三昧真火。
然而，最震惊的，是唐僧。
他呆立原地，手脚冰凉。
他听到了什么？
那个他从小顶礼膜拜，被誉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为了庇护一个年年食人的妖魔，竟要亲手镇压一个为人族讨还公道的凡人王爷。
打你。
废你。
囚禁你。
这哪里是慈悲？
这是赤裸裸的神权霸道！是高高在上的天道蛮横！这还是他所拜的佛吗？
他脑海中背诵了一辈子的经文义理，在这一刻，被这毫不掩饰的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
佛说，众生平等。
可眼前，一个妖魔的性命，显然比千万人的公道更重要。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眼前，菩萨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正要亲自举起屠刀，斩向那个为人间讨说法的人。
唐僧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感觉自己坚守一生的信仰，就如同一座沙雕的佛像，正在被这无情的现实浪潮，冲刷得土崩瓦解。佛门的做法真的再再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
就在这剑拔弩张，神威如狱的时刻。
风暴中心的李道兴突然看到了什么，眼中金光一闪，忽然笑了。
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肩膀一耸一耸，连握剑的手都跟着抖动。
“菩萨，你这道理……可真不讲究啊。这就是你们佛门的众生平等，佛门讲究的慈悲，你们的手段还真的是不要脸面啊。”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语气里的嘲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不过，你说你要打我？废我？”
“你试试。”
他话锋一转，视线却越过了观音，饶有兴致地望向了东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官道尽头。
“不过，我劝你动手之前，最好先看看。”
“你脚下这片地，现在到底姓什么。”
观音眉头紧蹙，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更是早已察觉到了远方的异动。
所有人都听见了。
一种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从地平线下传来。
起初如远雷滚滚，须臾之间，便化作了奔腾的洪流，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轰！轰！轰！
大地在震颤！
这不是法术，不是神通。
这是成千上万的铁甲军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用战靴重重叩击大地所引发的共鸣！
一股肃杀、刚猛、一往无前的铁血煞气，凝成狼烟，冲天而起！
竟将那漫天神圣的佛光，都搅得摇晃不休！
刀枪林立，寒光映月。
一面绣着狰狞黑虎、书写着斗大“唐”字的军旗和小一号”程“字的军旗，在风中狂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侵略与霸道。
为首一员大将，骑着高头战马，手持一柄门板似的巨斧，身形魁梧如山。
正是那混世魔王，大唐卢国公，程咬金！
他身后，是数不清的身披大唐制式明光铠，手持横刀长槊的铁血悍卒！
这支军队的出现，让整个场面的气氛，瞬间凝固。
唐僧一头雾水，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程将军？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带着这么多兵马？这是要做什么？来守护他们去取经？
观音菩萨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属于凡人的情绪。
错愕。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大唐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
程咬金纵马驰骋，如疾风般疾驰而至。远远地，他便望见了李道兴，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在看到李道兴的瞬间，竟然如春花绽放一般，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迅速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随着他的动作，身上那沉重的铁甲发出“铿锵”一声巨响，仿佛是在为他的到来而欢呼。
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到李道兴面前，彻底无视了那还在半空中飘着的观世音，也无视了那几个神情各异的取经人。
“噗通！”
程咬金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四野嗡鸣。
“大唐西征先锋大将军，卢国公程咬金！”
“拜见中山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