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精那双铜铃般的牛眼死死瞪着李道兴,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妖气。
李道兴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他的神魂之上。
他双拳攥得死紧,坚硬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你……你这凡人,好生狂妄!”
一声怒吼炸开,青牛精鼻上的金刚琢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那神环自行脱落,悬浮于半空,滴溜溜一转,一股足以收摄万物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洞府。
“本大王这金刚琢,可套尽天下法宝兵器!”
青牛精面目狰狞,声音里透着狗急跳墙的疯狂。
“你方才不是伶牙俐齿吗?!”
“来!让本大王瞧瞧,你那把破剑,能不能挡住老君的宝贝!”
话音未落,金刚琢化作一道流光,破空呼啸,目标直指李道兴腰间的天子剑!
那金光未至,凛冽的吸力已经让剑鞘嗡嗡作响!
唐僧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拼命想挣脱束缚去念那该死的紧箍咒。
然而,身为目标的李道兴,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稍稍歪了歪头,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懒散。
“牛兄,你可想好了?”
青牛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狞笑一声。
“怎么,现在怕了?”
李道兴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我只问你,你偷偷下凡这事,兜率宫那边,请假了吗?”
嗡——!
那道迅猛的金光,速度陡然一滞。
“你私自带走金刚琢这件至宝,老君他老人家……点过头吗?”
金刚琢在半空中发出了剧烈的震颤,光芒忽明忽暗。
“你堵在西行路上,想截胡一笔功德气运,这事儿……灵山那边,给你发批文了?”
青牛精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
李道兴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为他分析着后果。
“我帮你算算啊,你这事要是败露了——”
“第一,监守自盗,偷盗圣人法宝。这罪名,够不够你在八卦炉里被炼成金丹?”
“第二,私自下凡,扰乱天定西行。这因果,佛门和天庭,谁会放过你?”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一条。你想想,为了自家脸面,你家主人是会保你这头坐骑,还是会亲手把你扔出去,给三界一个交代?”
李道兴笑了起来,那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所以啊,牛兄。”
“你真要跟我动手?”
悬在半空中的金刚琢,彻底僵住了。
青牛精催动法宝的手,也僵在了那里。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
“你……你到底……想怎样……”
李道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一个循循善诱的先生。
“这就对了嘛。”
“有话好说,别总想着打打杀杀。”
他晃了晃依旧被绑着的手腕,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先解开,咱们坐下聊。”
青牛精死死盯着他,眼神中的挣扎与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数息之后,他终是颓然地一挥手,妖索化作青烟散去。
李道兴从容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甚至还有闲心从怀里摸出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牛兄,你的目的,无非是功德,对吧?”
青牛精喉咙发干,警惕地点了点头。
李道兴眯起眼,眼中闪烁着精光。
“我给你指条阳关大道。”
“什么道?”
“合作。”
李道兴竖起一根手指,在青牛精面前轻轻摇晃。
“剧本照旧。你抓我们,然后等我那猴哥杀上门来,你们两个,打一架。”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记住,要演得真一点,最好带点私人恩怨。”
青牛精彻底愣住了。
“然后?”
“然后,你用金刚琢,把他那根心爱的棒子给收了,让他气得满世界搬救兵,哭爹喊娘。”
李道兴笑得像一只刚刚偷到鸡的狐狸。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我会想办法,让你家主人亲自下凡,‘大义灭亲’,把你这头‘孽畜’给捉回去。”
“如此一来,你这劫难的功德圆满到手,老君也挣足了面子,佛门那边也无话可说。三方满意,皆大欢喜。”
青牛精听得瞠目结舌,牛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你……你疯了吧?!太上老君是何等存在?你说安排就安排?!”
李道兴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是我的事。”
“你不用管我怎么操作。”
“你就说,这笔买卖,你干,还是不干?”
青牛精沉默了。
他的大脑,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完美解决了他的所有后顾之忧。
既能名正言顺地拿到功德,又能安然无恙地回归天庭。
可是……
“你图什么?”
青牛精的眼神锐利起来,试图从李道兴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你费这么大周章帮我,你自己的好处呢?”
李道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图的,就是让你家主人的一个人情。”
“你真是个疯子!”
青牛精彻底失控了,他感觉自己的牛角都在发烫。
“你一个凡人!竟敢算计圣人!你不要命了吗?!”
李道兴却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
“怕什么?”
“老君又不知道这人情是我送的。”
“再说了,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感激我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青牛精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这个凡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即将彻底崩碎。
这胆子,已经不是包天了,这是想把天给捅个窟窿!
眼看他还在犹豫,李道兴的语气骤然转冷。
“牛兄,我没有太多耐心。”
“一,按我说的做,你风风光光拿功德,回你的兜率宫继续当你的神仙坐骑。”
“二,我现在就让我那猴哥,去南天门外大吵天宫,把你的事传遍三界六道。”
“你自己选。”
青牛精浑身猛地一颤。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太上老君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以及那座永远燃烧着六丁神火的八卦炉……
他打了个冷颤,咬紧了牙关。
“我……我凭什么信你?”
“万一事败,老爷下来第一个要炼的就是我!”
李道兴仿佛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忽然伸出手掌,神情肃穆。
“那我便立誓。”
“我,李道兴,以大唐中山王之名,以我身负的人族气运起誓——”
“只要你青牛精按剧本行事,我保你安然无恙,功德加身。太上老君绝不为难于你。”
“若违此誓,人族气运反噬,我李道兴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落下的瞬间,一道璀璨的金色气运自李道兴天灵盖冲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枚玄奥的符文,随后隐没不见。
青牛精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浩瀚磅礴、不容亵渎的人道伟力,那是比他妖气和仙气更古老、更本源的力量。
人道誓言,天地共鉴,绝无虚假。
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
“我答应你!”
李道兴满意地拍了拍他的牛肩。
“牛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旁边的唐僧已经听得呆若木鸡。
他实在没忍住,凑过来小声地问。
“王爷,恕贫僧愚钝……这劫难,原来的剧本,究竟是怎样的?”
李道兴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圣僧,这就是原来的剧本啊。”
唐僧更懵了。
“此话何解?”
李道兴耸了耸肩。
“老君的牛下凡,悟空打不过,上天请救兵,最后老君出面收牛。”
“剧本没变。”
“我只是……给剧组所有演员都提前安排好了通告,顺便当了一回总导演而已。”
唐僧瞬间恍然大悟,双手合十。
“王爷之智,鬼神莫测,贫僧拜服!”
青牛精在旁边听得脸都绿了。
合着我从头到尾,就是个提线木偶,工具牛?
可转念一想,能安稳拿到功德,总比被炼成丹药强。当工具牛,似乎……也还不错?
李道兴又转回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青牛精的肩膀。
“牛兄,记住,接下来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了。”
“千万,千万别让我那猴哥看出破绽。”
“要是演砸了,那我就捅破三界。”
青牛精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本大王当年在兜率宫,也是听过曲儿的角儿!”
唐僧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王爷,此事要不要提前与悟空通个气?”
“免得到时候他不知轻重,真把牛兄打伤了。”
李道兴摇了摇头,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不必。”
“猴哥,看不出破绽的。”
唐僧不解。
“为何?”
李道兴的目光越过众人,仿佛看到了那个即将到来的金甲身影。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全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