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闻言，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顺手消掉了四行方块。
他看着眼前这位几乎要语无伦次的顶尖科学家，眼神里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
“发布会？庆功宴？”
“着什么急。”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根完美的功率曲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们只是把灯泡的钨丝换了根更耐用的而已。”
“‘灵枢’这盏灯的灯罩，用的还是不耐热的玻璃，碰一下就碎。”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手机游戏上，随口补充道。
“等什么时候，我们能把整盏灯都造出来，还能流水线生产了，再开香槟吧。”
装置负责人彻底僵住了。
灯泡？钨丝？
他看着顾逸那张过分年轻又过分平静的脸，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几十年来建立的整个科学信仰，都在这一刻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敲得粉碎。
这就是……怪物的视角吗？
他忽然觉得，今天自己受到的这次心灵重创，或许需要用整个后半生来慢慢修复了。
顾逸的话音刚落，一种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蜂鸣，便取代了控制室里的一切声音。
“嘀——嘀——嘀——”
屏幕上，那根代表着人类未来的完美曲线戛然而止，一个血红色的弹窗，像一把利刃插在主屏幕中央。
警告！第一内壁温度超过阈值！
材料结构出现不可逆损伤！
安全系统已启动，反应堆将在十秒后自动停堆！
刚刚还沸腾着狂喜与荣耀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变成了冰冷的真空。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成了上一秒狂喜的雕塑。
负责监控内壁的工程师脸色煞白，他看着屏幕，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是一种被巨大失败扼住喉咙的死寂。
“怎么会……”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啊！”
陈贵志中将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刚那擂鼓般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东方”装置的负责人王主任，更是像被抽走了灵魂，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红色的警告框。
眼眶瞬间赤红，仿佛那里损坏的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他毕生的心血和信仰。
就在这片绝望的坟场里，顾逸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爆鸣。
“行了，意料之中。”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老材料了，能撑到5000秒，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
王主任猛地转过头，嘴唇哆嗦着，像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顾中校，这……这可怎么办啊？”
顾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轻松得像是在安慰一个实验没考好的学生。
“别急，王主任。”
“你这边先组织人手，评估装置的损伤情况，准备更换内壁。”
“材料的事，交给我。”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我的项目组已经在搞了，快的话，个把月应该就有结果了。”
王主任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个把月？
解决困扰了全球几十年的内壁材料问题？
他忽然产生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这家伙……不会是想把我们整个实验室的活儿都给抢了吧？
……
超导材料的突破，在军部的严令下，被列为最高机密。
除了核心项目组，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顾逸回到龙箭甲研究院，再次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与外界想象中那种严肃到令人窒息的科研氛围截然不同，顾逸的项目组画风极其清奇。
实验室里放着节奏感强烈的电音，实验台上，喝了一半的奶茶和没吃完的薯片包装袋随处可见。
项目组成员几乎人手一个软乎乎的颈枕，谁累了，就把程序挂上，靠在人体工学椅上光明正大地打个盹。
但他们的效率，却恐怖得令人发指。
一份需要其他顶尖实验室花费一周时间进行模拟推演的数据模型，在这里，往往在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就被彻底攻克。
这完全得益于之前研发“守护神”外骨骼时积累的经验，更得益于顾逸脑子里那座仿佛取之不尽的未来科技库。
仅仅一个多月后。
6月2号。
一名研究员甚至来不及换下实验服，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疯了一样冲进了顾逸的办公室。
“顾组！成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破了音。
“成了！我们成功了！”
“新型碳纤维复合材料！经过一千次以上的极限压力测试，它的熔点，稳定在了一亿三千万度以上！”
6月5号，顾逸带着全新的内壁材料，再次来到了“东方”装置实验室。
当崭新的、闪烁着深邃黑色光泽的内壁被安装进反应堆时，王主任和他的团队成员们，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期待，有激动，也有一丝丝……自己养了多年的宝贝白菜，被别人家的神仙拱了的失落。
实验，再次启动。
一天。
两天。
三天。
控制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紧张到手心冒汗，逐渐变得平静，最后，化为了一种近乎麻木的淡然。
屏幕上的计时器，像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跑者，沉默而稳健地向前。
当时间稳稳跳过七天整，也就是168小时的时候，陈贵志中将亲自按下了全频道通话键，他的声音不再激昂，而是一种创造历史后的沉稳与厚重。
“我宣布，龙国，已完全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
短暂的寂静后，控制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经久不息。
这七天里，反应堆并未并入国家电网。
但根据能量输出的实时数据估算，它产生的电量，足以支撑整个西江省的全部用电需求。
院领导在听到汇报后，隔着电话，声音都有些发飘，他特意问了一句成本。
负责数据记录的工程师扶了扶眼镜，报出了一个数字。
“报告领导，本次实验持续七天，消耗的主要燃料是氘和氚，从重水中提取，总计约五十吨，折合成本……大概是二十万元一天。”
电话那头，院领导的呼吸猛地一滞。
一天二十万。
供给一个省。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