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脸埋进书页间,墨香萦绕在鼻尖。她想起周野在便签上写过的一句话:“我们都擅长用文字说谎,却对真相哑口无言。”此刻,周野何尝不是在试图用文字筑起一道防线,将自己的痛苦和脆弱隐藏起来。
周野连续三天没来上学。林小满去了面馆、电影院,甚至那个他们偶遇过的公交站,都没找到他的身影。第四天清晨,她的课桌上放着一本《海子的诗》,扉页夹着张医院挂号单。
市精神卫生中心。就诊人:周野。
诊断结果栏被咖啡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抑郁发作”几个字。书里还夹着把钥匙和简笔画地图,标注着城东某老旧小区的位置。
林小满逃课了。这是她高中三年第一次违纪。公交车摇晃着驶过跨江大桥时,她反复摩挲着那把钥匙,金属齿痕硌得掌心发疼。
公寓在顶楼,没有电梯。林小满沿着狭窄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每一步都带着忐忑。在门前深呼吸三次后,她插入钥匙。门开的瞬间,浓烈的烟酒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客厅地板上散落着药片和碎玻璃,墙上时钟停在三点十七分,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
“周野?”
卧室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看到周野蜷缩在床上,右手紧攥着什么东西。走近才看清是张照片——年轻女人在樱花树下微笑,眉眼和周野如出一辙。女人的笑容灿烂,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林小满轻轻坐在床沿。周野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抽气。他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却没有焦点,仿佛迷失在黑暗中。
“我妈生日……”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忘了……”
林小满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将照片放在床头。她注意到床头柜上的药瓶——和她抽屉里的一模一样的帕罗西汀。
“我也在吃这个。”她轻声说,从钱包里掏出自己的药片,“每天半粒,已经吃了两年。”
周野的瞳孔终于聚焦。他看向林小满,像溺水者看见浮木,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花。窗外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阳光突然穿过云层,照亮床头柜上那本《保罗·策兰诗选》。
林小满翻开折角的那页,念出被荧光笔标记的句子:“‘我们互望着,我们交换黑暗的词。’”
周野的手慢慢松开,转而握住她的指尖。他的手很凉,掌心有新鲜的指甲印,那是他痛苦挣扎的痕迹。
“我割过腕。”他突兀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两次。第一次是我妈葬礼那天,第二次是看到我爸用她的骨灰兑酒。”
林小满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震惊或怜悯。她只是平静地卷起自己左袖,露出手腕内侧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细痕。
“一次。”她说,“父母离婚那天。”
阳光在地板上移动着,从床尾慢慢爬到他们相握的手上。周野突然笑了,那个真实的、不带防备的笑容让林小满心头一颤。这笑容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驱散了他们内心的阴霾。
“我们真是一对儿倒霉蛋。”他说。
林小满回握他的手:“但我们会用伤口写诗,记得吗?”
窗外,暮色开始降临。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破碎的镜子重新拼合。在那些裂痕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生长,那是希望,是治愈,是两颗受伤的心相互依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