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剑在土里颤了一下,剑柄轻轻跳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着。
秦昊趴在地上,左臂从肩膀到指尖全黑了,皮肤下有东西在爬。他想抬手,可整条胳膊像不是自己的。他只能用右手撑地,一寸一寸往前挪,每动一下,肋骨就像被铁丝绞着拉扯。
三步外,剑身还在震。
他咬牙,把最后一丝真气从丹田逼出来,顺着经脉压到指尖,猛地按在剑格上。
“你想说的,我听。”
剑光一闪,一道模糊人影从剑刃浮起,半透明,站不稳似的晃着。那人影嘴唇开合,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把刀……是用三百名修士的魂魄炼成的……每一刀斩下,都在吞噬他们的意志。”
秦昊喉咙一紧。
三百魂魄?炼刀?
他想追问,可刚张嘴,胸口就是一阵翻涌,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溅在剑身上。血顺着纹路流进沟槽,剑光竟亮了一瞬,那残魂也稳了些。
“你怎么知道?”他压着嗓子问。
残魂没回答,只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蜷在碎石堆里的几个少年。其中一人背对着众人,衣衫破烂,后颈往下露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烧伤,又像烙印。
“他们身上……有共鸣。”残魂声音断断续续,“玉佩……你带的那块……是用三百魂魄的怨念和亲族血脉炼的……只有后代能触发。”
秦昊愣住。
他慢慢伸手,从腰间摸出半块玉佩。边缘裂了,血迹干涸,但中间那道刻痕还在,像一道被劈开的命线。
残魂看见玉佩,整个人猛地一震,几乎要跪下去:“就是它……三百年前,他们骗人说是护阵任务,把三百修士引到禁地……一刀斩尽……魂魄不散,被封进刀胚……从此每一代血刀会主,都要靠吸食这些魂力维持修为……”
秦昊听得脊背发凉。
他扭头看向那几个少年。他们刚从地牢被救出来时,一个个都瘦得脱形,眼神空洞,连走路都要人扶。当时他只当是长期囚禁所致,现在才明白——那是血脉里的东西在被抽走。
“谁?”他问,“谁是他们的父亲?”
残魂摇头:“我也不全知……但我记得一个名字……林玄……天机阁阵修……三十年前失踪……他是第一个察觉阴谋的……却被当成叛徒处决……他的儿子……应该就在这些人里。”
话音未落,那被指着的少年突然抖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全是灰土,眼睛却红得吓人。他盯着秦昊手里的玉佩,嘴唇哆嗦着,忽然一把撕开衣襟。
背上血契纹中央,一道暗褐色的胎记赫然显现,形状像断裂的符文。
“这……这是我爹留的……”少年声音发颤,“他说……要是有人提到‘三百魂祭’……就让我……说出名字……”
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我爹……是林玄……三十年前,血刀会说外面有邪阵要破,点名让他去主持……他走前给我刻了这道记号……说若他不回,就证明……有人骗了他……”
他抬头,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我找了三十年……查了无数卷宗……没人敢提这名字……都说他叛逃……可他不是!他不是!”
没人说话。
陈三抱着玉匣缩在角落,脸色发青,玉匣还在震,但他已经顾不上了。炼器师靠在碎石堆上,半边身子压着阵旗,手抖得厉害,却还是死死抓着。
秦昊低头看着玉佩。
原来如此。
血契不是控制手段,是血脉钥匙。那些被救的修士能摆脱控制,不是因为玉佩碎了,而是因为他们本就是献祭者的后代。血脉共鸣断了,契约自然崩。
而血刀会这些年不断抓人立契,根本目的不是奴役,是在养刀。
用亲族之血唤醒沉睡的魂魄,再用魂魄之力滋养刀灵——一代接一代,把三百亡魂炼成不死邪兵。
“所以……赤霄剑为什么会卷进来?”秦昊问残魂。
残魂沉默片刻,才道:“因为……第一任血刀会主,也是第一任赤霄剑主。他背叛师门,偷走剑胚,却没能完全炼化。剑中有灵,不愿助纣为虐,自断意识逃遁……只留下残魂藏于剑身,等一个能听懂真相的人。”
秦昊心头一震。
难怪这剑总在关键时刻异动。不是巧合,是它一直在试图提醒。
“那你现在说完了,能留下吗?”他问。
残魂笑了笑,身影已经开始淡去:“我说完就该走了。魂魄不该久留世间……尤其是……像我们这样被撕碎过的。”
“等等!”秦昊伸手想抓,可指尖只穿过一片虚影。
“血刀会……从来不止杀人……”残魂最后说道,“他们从百年前就开始炼魂了……你以为的杀戮……只是收割……真正的祭典……才刚开始……”
话音落,人影溃散。
赤霄剑最后一震,归于沉寂。
秦昊跪坐在地,手里还攥着玉佩。左臂黑气已经爬到肩窝,再往上半寸,就要入心。
他没管。
他盯着那少年,声音沙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头,泪还没干:“林……林七。”
“林七。”秦昊重复了一遍,把玉佩递过去,“收好它。这是你爹留下的东西,也是三百条命的证物。”
林七颤抖着伸手,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秦昊慢慢转头,看向其他人。
三十多人散坐在荒野上,有的昏迷,有的喘气,有的默默流泪。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
他撑地想站起来,可刚动,左臂就是一阵剧痛,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
陈三爬过来扶他:“少主……你撑不住了。”
“我不撑,谁撑?”秦昊低声道,右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甲翻裂也不松手。
炼器师喘着气开口:“那刀……还在血刀会手里……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它已经吸了三代人的魂……那现在……根本不是兵器……是活的。”
“那就毁了它。”秦昊说。
“怎么毁?魂魄不散,刀就不死。”
“那就让魂散。”
“你打算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秦昊没答。
他低头看着赤霄剑,剑身冷光微闪,像是在回应他。
远处,血柱还在冲天而起,整座山体塌了一半,像被啃过的骨头。风卷着灰烬刮过荒野,吹得人睁不开眼。
林七忽然开口:“我知道……怎么让魂散。”
所有人转头看他。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声音很轻:“我爹留了话……他说,若有一天刀成邪,唯有亲族之血,滴于刀脊,唤其本名……三百魂,才能得解脱。”
“刀的本名……是什么?”
林七抬头,一字一顿:
“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