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时公署,傅友德看着沉默了一路的顾正臣,叹了口气:“永昌侯虽不善与人打交道,骨子里有些自傲与冲动,但毕竟是战场上的悍将,有功于朝廷。”
“你们二人,一个公,一个侯,又皆与东宫关系亲密,这样僵下去,总归不好。不妨找个机会,和解吧。”
沐英暼了一眼傅友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傅友德的话有一定道理,尤其是顾正臣与蓝玉都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的东宫之人。
一旦两人闹崩,朱标该怎么做?
只是,顾正臣若是能与蓝玉和解,哪怕是有和解的一点点心思,以顾正臣的智慧,事情绝不会演变到今日水火不容的地步。
所以,自己不劝。
顾正臣手指敲在桌上,回绝了傅友德的好意,然后道:“沐春,安排人将东西送上来吧,要不然这些人总归不安心。”
沐春领命,走出去没多久,便有军士抬着一口口箱子走了进来。
傅友德、郭英等人注视着箱子,面露欣喜之色。
沐英处之泰然,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沐晟抽了抽鼻子,看向一旁的李景隆,低声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李景隆闻着隐隐约约的腐臭味,轻声道:“除了脑袋,还能是什么。”
一张桌子被搬到了中央位置。
箱子打开。
一颗颗脑袋显现出来,吴鲲、陆北冥取出里面的一颗颗人头,摆在了桌子之上。
傅友德审视着一颗颗脑袋。
郭英将画像取出,展开在一旁。
傅友德指着陈艺宗的脑袋,哈哈大笑:“这就是安南的那位太上皇吧,这个小脑袋,便是安南皇帝,那这位是,哦,简定王。胡季犁的脑袋也在,哈哈,好,好啊!”
费震对林唐臣吩咐了几句,林唐臣离开。
沐英看着一堆首级,发现不少脑袋上还有伤痕,其中一个甚至还有一块铸铁插在头骨上,不由问道:“他们死在火器之下?”
顾正臣摇头:“他们是被制蓬峨杀死的,只不过,我将脑袋带了回来。”
“制蓬峨?”
傅友德、沐英等人面色凝重。
郭英、谢成、何福等人也都知道,顾正臣之所以让大军包围升龙城东、西、北三面,空出南面,为的就是让安南王室及其臣属南下。
但南下之后的打算,没人可以说得清楚。
顾正臣也没有告诉傅友德、沐英在内的任何人后续细节,只在给傅友德的书信里写了谋取占城的话,让傅友德全力配合,还不准明军过马江。
至于如何谋取,顾正臣一个字都没透露。
现在,制蓬峨代大明消灭了安南王室及其臣属,那大明如何谋占城?
傅友德皱着眉头,问道:“制蓬峨此举,到底是利大明,还是不利大明,镇国公,大明军队何时可以跨过马江?”
顾正臣拍了拍手,门外军士提着两个木匣走了进来。
木匣打开,又多了两颗人头。
傅友德凝眸。
沐英深吸了一口气。
郭英惊讶地翻找画像,找出一幅画像之后,展开对照,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正臣。
费震眯着眼,沉声道:“这位,好像是那占城国王制蓬峨!”
顾正臣端起茶碗,看着那一个个人头,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是啊,这是制蓬峨及其大将罗皑的脑袋。”
傅友德上前几步,到了顾正臣身前,低声道:“你,你杀了制蓬峨?”
顾正臣瞪了一眼傅友德,严肃地说:“什么叫我杀了制蓬峨,占城国乃是大明藩属国,历来忠诚,年年进贡,这制蓬峨更是仰慕大明,我与他见过几次,知他是一代明主。”
“他一没有冒犯大明,二没有进犯大明,三没有讨伐旨意,我怎么可能杀了制蓬峨。这种事,我不会做,相信在座的也没有谁会做。”
傅友德、沐英等人连连点头。
沐英想的是,是不是你顾正臣弄死的不要紧,但一定要这样说,不管谁问,就这样说。
费震总感觉不对劲。
人不是你杀的,为啥人头在你手里?
顾正臣面对郭英、费震等问询的眼神,解释道:“陈元耀背叛了制蓬峨,在制蓬峨杀了安南军队之后,突然袭击了制蓬峨,导致制蓬峨所部覆灭。”
“陈元耀,是谁?”
“没听说过。”
“你们不知道,但安南的官员知道,此人是安南人,于清化一代造反。”
“哦,这脑袋又是如何到了你手中?”
“后来我听说陈元耀带着清化军叛乱,占城军覆灭,便带水师将士直扑清化,陈元耀见势不妙,带着清化军南下去了,水师占领了清化城,找到了制蓬峨、罗皑的脑袋,还有陈艺宗等人的脑袋。”
“原来如此。”
傅友德将信将疑。
沐英观察着顾正臣说话的神情,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个家伙刚刚摸了摸鼻子,显然这番话里面必然有编造的内容……
沐晟对顾正臣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信,准备转头去问问李景隆,看这个家伙如痴如醉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在学先生撒谎的本事呢……
郭英问道:“所以,现在占城国没了国王?”
顾正臣点头:“是啊。”
郭英皱眉:“那我们——”
顾正臣板着脸:“想什么呢,我们是正义之师,怎么可能趁人之危?不可,绝对不可!”
郭英看着义正辞严的顾正臣,有些陌生。
你丫的趁人之危的时候还少了,这一堆脑袋,制蓬峨不好说,但陈艺宗、胡季犁的死,哪个不是你趁人之危的结果……
傅友德哈哈大笑着,也不介意顾正臣如何,事情运作到这一步,制蓬峨都交代了,那剩下的事就不需要操心了,顾正臣一定会占城的领土归入大明。
毋庸置疑!
傅友德坐了下来,指了指陈艺宗等人的脑袋:“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下来,写一封捷报送去金陵了。没有这些脑袋,即便是拿下多邦城、升龙城,我也没底气。”
顾正臣思索了下,回道:“写好捷报之后,交水师加急送去吧,快点。”
傅友德刚点头答应,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该不会要去金陵了吧?”
顾正臣目光笃定地说:“南洋的事未了,金陵的事未了,我怎么可能离开南洋?总需要见个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