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后的走廊黑得如同深井，没有一丝光亮。唯有远处通风管传来的低沉震动，顺着地面渗入林昭的作战服，像某种潜伏生物的心跳。她靠在柱边，一动未动，右眼被血丝糊住，视线模糊；左眼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呼吸抽痛，像是有细针在神经里来回穿刺。
她背贴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身子，指尖轻轻抚过手腕上的纳米手环。幽蓝微光从缝隙间渗出，照亮了脚下的导流槽——冷却液尚未干涸，仍在向前蜿蜒流淌。有人在运行设备，就在前方。
她屈膝蹲伏，贴着墙根一步步挪动。三米外，空气骤然变冷，湿气扑面而来。“孤影”在脑中闪现半透明影像，扫描受阻，只能勉强解析：前方是生命维持系统的排气口，离子浓度异常波动，显然是培养舱正在运作。
通道尽头立着一扇弧形闸门，表面覆盖着流动般的生物凝胶，中央嵌着一块基因识别面板。林昭摘下手套，将手掌稳稳按上。系统瞬间激活底层协议，模拟妹妹林璇的基因频率。
一阵灼热猛地冲上头顶，鼻腔一热，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在面板上拖出一道猩红痕迹。0.8秒后，密封圈“咔”地咬合松开，液压装置缓缓推动闸门开启。
营养液正从舱体中退去，泛着暗紫色的微光。林昭走近，手环的蓝光映在液体表面，“孤影”启动光谱还原技术，滤除染色干扰。舱中女孩的脸逐渐清晰——和三年前监控录像里的妹妹一模一样。肤色苍白，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仿佛只是沉睡。耳后插着一枚微型神经接口，位置、型号，与守夜人首领完全一致。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舱壁的诊断端口，将自己的神经接口插入。数据洪流瞬间涌入，“孤影”开始解析。dNA双螺旋结构完整，但部分区域扭曲异常，存在明显的人工嵌合段。系统比对联邦档案库的结果跳出：
【目标个体为林璇与苏璃基因融合体，代号“双生体-17”，系“凤凰计划”唯一成功样本】
字迹刚浮现，整座实验室的灯骤然亮起。冷白光线倾泻而下，照出前方整整十二个并列的培养舱。每一具都浸泡着一个女孩，姿态一致，漂浮于淡紫色液体中。她们的脸，全都与林昭的妹妹如出一辙。耳后，皆插着那枚相同的接口。
林昭猛地拔出神经连接，后退一步。总控阀在左侧，必须手动切断主电源才能终止唤醒程序。她刚要迈步，第一具舱体的排液管突然加速收缩，机械臂自动收回维生管线，舱盖边缘泛起细密气泡。
第二具、第三具……所有舱体同时启动。
她加快脚步，指尖几乎触到阀门，眼前却猛然弹出警告：【权限锁定，人为干预无效】
她转身欲取Emp装置，就在这时——
第一具克隆体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十二具舱体同步完成排液，维生管线脱离，舱盖无声开启。冷雾弥漫中，十二道身影缓缓坐起，动作整齐得如同复制粘贴。她们赤足踏上平台，脊背挺直，头微微抬起，仿佛被同一根无形丝线牵引。
林昭站在原地，右手悄然滑向腰间的武器接口，肌肉紧绷。
第一个克隆体睁开了眼睛。
她的左眼扫描器自动亮起蓝光。几乎在同一瞬，林昭的左眼也起了反应——视野边缘炸开乱码般的数据流，仿佛有信号正强行接入。她试图关闭“孤影”，却发现系统并未启动。这不是入侵，而是来自生物层面的共振，源自血脉深处的同源链接。
第二个克隆体睁眼，左眼扫描器同步点亮。
第三个、第四个……
十二道蓝光依次亮起，整齐划一。她们齐刷刷转向林昭，目光精准聚焦，毫无迟疑。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嗡鸣，并非机械发出，而是神经信号交织形成的震荡波。
林昭的左眼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她没有抬手擦拭，身体保持戒备，手指死死扣住武器按钮。十二个克隆体静静伫立，脸上无表情，眼中无情绪，却让整个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其中一个缓缓抬起右手，动作缓慢却坚定，指尖直指林昭胸口。
其余十一人，同时做出相同动作。
林昭的手环忽然剧烈震动，蓝光闪烁的节奏，竟与她们的呼吸完全同步。她终于明白——这不只是复制人阵列。她们共享感知，共用意识，而她自己，已被标记为关键节点。
第一个克隆体开口了，声音清冷，平直无波：“你不是模板。”
另外十一人嘴唇未动，却在同一刹那说出同样的话，声音层层叠加，形成诡异回响：“你是残缺的原体。”
林昭的手指松了又紧，指节泛白。她们知道她是谁，知道她体内有“孤影”，甚至能感知她左眼的伤。这种信息同步不可能依赖外部网络——她们的大脑彼此连通，而源头，正是17号舱中那个融合了林璇与苏璃基因的女孩。
“你们被造出来是为了什么？”她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却平稳。
第一个克隆体缓缓放下手，其余十一人同步动作。她向前迈了一步，赤足踩在金属平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为了替代。”她说。
“为了纠正错误。”
“为了终结混乱。”
十二个声音层层叠叠，却又完美同步。林昭的“孤影”试图分析语义，却发现每句话都附带一段加密神经信号，直接作用于她的视觉皮层。她眼前骤然闪现出一幅画面：灭门那晚的走廊，她站在终端前，手指悬在封锁键上方——但这一次，镜头拉远，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是沈烬。
画面转瞬即逝。
林昭头痛欲裂，比之前更甚。她知道“孤影”正在抵抗外来信号，可防御机制却被某种熟悉的代码悄然削弱——那些克隆体的语言模式，竟与“孤影”的底层协议有着惊人的相似。
第一个克隆体又向前一步。
距离只剩三米。
林昭终于按下武器按钮。微型脉冲枪从接口弹出，枪口对准前方。但她没有开火。这些人身上流着妹妹的血，哪怕融合了他人基因，哪怕被改造成武器，她们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亲人。
“你们还记得她吗？”她低声问，声音轻得像风，“林璇……你们有她的记忆吗？”
第一个克隆体停住了。
其他十一人静立不动，但眼中的蓝光微微波动，仿佛程序内部出现了短暂冲突。
“记忆……被分割。”她缓缓开口，“一部分在你这里，一部分在我们这里，还有一部分……在灰星轨道站。”
林昭心头剧震。
轨道站？那是三年前实验基地的备份服务器所在地，也是陈默最后一次任务的地方。这个秘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连“孤影”都未能查全。
“你们怎么知道？”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压抑的颤抖。
第一个克隆体没有回答。她抬起左手，轻轻抚摸耳后的接口，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
其余十一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然后，她们一起抬起头，十二双眼睛直视林昭。左眼的扫描器蓝光炽烈燃烧，空气中的嗡鸣声攀升至顶点。
林昭的手环剧烈震动，蓝光刺目，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第一个克隆体嘴唇微动，只吐出一个词：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