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在她掌心折成方正的一角，沈微澜将它收进袖袋。
火光还在主控厅里跳。灯油快尽了，墙边的铜烛台歪着，火苗一晃一晃地照着地面裂痕。
“清点完了。”夏蝉从外头回来，靴子沾着灰，“北口到支道，再没人影。俘的那两个关在禁闭室，嘴紧，但活着。”
谢云峥靠在门框上，手按着刀柄：“死了的那个呢？”
“烧了。”夏蝉说，“秋蘅验过，毒穿脏腑，没救。”
秋蘅坐在角落，正把药箱里的瓶子一个个翻出来看。“九转还魂丹剩两粒。”她说，“牵机引用完了，得重配。”
春棠抱着账册走过来，指尖在纸上划了几下：“火油全炸了，备用的只够再撑半日。东厢那坛酒……我拿出来了。”
她顿了顿，看向控制台边那排粗瓷碗。
冬珞没抬头，手指还在敲板子：“外围七道门锁死，热感图扫了三遍，没信号外泄。敌频静默，青鸾那边……再没回音。”
屋里安静下来。
谁也没说话。连日来绷着的那根线，好像突然松了，可没人笑，也没人动。
沈微澜走到控制台前，伸手摸了摸保险匣。银盒在里面，五块芯片完好。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甲劈了，虎口有裂口，血干了。
“都累了吧。”她轻声说。
没人应。也不是不答，是太累了，连开口的力气都像被抽走。
春棠把酒碗一一摆好。六碗，不多不少。
她端起其中一碗，递给沈微澜。
沈微澜接过，转身面向众人。
“这酒，敬我们自己。”她说。
大家慢慢抬起头。
“敬那些没倒下的夜。”她声音不高，却清楚，“敬每一次撑住没逃的时刻。”
她举起碗。
夏蝉咧了下嘴，也端起来。谢云峥沉默着，抬手接了。秋蘅放下药瓶，冬珞停了手，春棠最后一个举碗。
碗沿相碰，发出几声轻响。
一口饮尽。
夏蝉把碗蹾在台上，笑了：“终于喝上了。”
春棠哼了声：“你还记得我说藏在哪吗？第三柜，没记错吧。”
“记错了你不得打死我。”夏蝉耸肩。
谢云峥低头看着空碗，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冬珞忽然开口：“下次，别让我们猜内奸了。”
屋里静了一瞬，接着响起低低的笑声。
秋蘅嘴角微扬，把药箱合上：“你要是早把监控调清楚，也不用猜。”
“我调了。”冬珞皱眉，“是有人绕了线路。”
“谁？”夏蝉立刻问。
“不知道。”冬珞摇头，“手法很熟，像是……内部人。”
笑声停了。
沈微澜站在原地，没动。
“查过了。”她说，“所有权限记录我都看过。那天夜里改线的人，用的是老密钥。”
“老密钥？”春棠脸色变了，“那是……侯府初建时的系统凭证。”
“对。”沈微澜点头，“只有创始团队和……最初的设计者才有。”
屋里一下子冷了下来。
谢云峥抬眼：“你是说，有人从一开始就埋了后门？”
“不是有人。”沈微澜看着他，“是‘那个设计者’。”
没人再说话。
良久，夏蝉低声问：“会不会是陈匠人？”
“不会。”沈微澜摇头，“他死前毁了所有备份。而且……他留下的摩文残页里，有一句‘防己如防贼’。”
“防自己？”冬珞皱眉。
“他在提醒后来人。”沈微澜说，“造这地库的人，心里藏着鬼。”
春棠搓了搓手臂：“那现在怎么办？密钥还能用吗？”
“能。”冬珞盯着屏幕，“但我已经加了三层验证。除非同时有生物印、声纹和密令，否则谁也打不开核心层。”
“可万一……”夏蝉欲言又止。
“没有万一。”沈微澜打断她，“只要我们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再碰主脑。”
她走到台前，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缝。
“今天我们守住了。”她说，“不是靠运气，是靠彼此没放手。”
她回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知道这些日子很难。有人受伤，有人熬到眼睛发红，有人几天没合眼。但我们走过来了。”
谢云峥看着她，忽然说：“你也没睡。”
“我不重要。”她笑了笑，“重要的是，我们还站在这儿。”
秋蘅轻声说：“接下来呢？”
“查。”沈微澜语气沉下来，“查青鸾是谁，查老密钥怎么流出去的，查这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人想毁掉这一切。”
“那你打算回老宅？”春棠问。
沈微澜沉默了一瞬。
她从袖中取出那封信，放在桌上。
八个字：青鸾未死，速归故园。
“我要回去。”她说，“但不是现在。等这里彻底安全，等所有隐患清完。”
冬珞盯着信纸：“你觉得这是警告，还是……召唤？”
“可能是两者都有。”沈微澜说，“但我不会被人牵着走。我想去的时候，才会去。”
夏蝉活动了下手腕：“那接下来，先做什么？”
“全面检修。”沈微澜说，“所有线路重测一遍，尤其是主脑底层协议。另外，把备份数据再迁一次，换物理隔离区。”
“我来负责。”冬珞点头。
“药草补给我列个单子。”秋蘅说，“明天就得派人出城采。”
“我去。”夏蝉说，“顺便看看外围有没有新脚印。”
春棠翻开账本：“物资损耗要报，还得申请新配额。这事得走兵部流程。”
谢云峥终于开口：“我调一队亲卫，守外围。不能再出纰漏。”
沈微澜看着他们，眼里有光闪了闪。
“好。”她说，“各司其职。我们不是赢了一场仗就完事的人。”
她把空碗收拢，轻轻放在台边。
“今晚轮守照旧。伤员安排休息，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胜利不是停下脚步的理由。”
没人应声，但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冬珞回到监控台，手指重新落在操作板上。春棠抱着账册走向侧间。秋蘅提着药箱去巡诊。夏蝉检查了剑鞘，朝门口走去。
谢云峥没走。
他站在她身后，低声道：“你真不去歇会儿？”
“还不行。”她说，“我得等冬珞完成第一轮扫描。”
他点点头，没再劝。
火光摇了一下。
冬珞忽然抬头：“等等。”
“怎么了？”
“刚才……第七柱有微弱脉冲。”她盯着屏幕，“一闪就没了。”
沈微澜走过去：“确定不是残波？”
“不是。”冬珞手指快速滑动，“频率……是老密钥的激活码段。”
空气凝住了。
谢云峥立刻按住刀柄。
“不可能。”春棠冲过来，“密钥不是废了吗？”
“没废。”冬珞脸色发白，“有人……刚刚试过登录。”
沈微澜盯着屏幕，声音很轻：“从哪接入的？”
“不知道。”冬珞摇头，“信号跳转了三次，最后消失在……东南夹层。”
“那里不是清过了？”夏蝉皱眉。
“清过了。”沈微澜缓缓道，“可如果……根本就没打算藏在外面呢？”
她转向谢云峥：“带人去一趟禁闭室。看那两个俘虏，是不是真的闭嘴了。”
谢云峥转身就走。
冬珞还在调数据：“要不要切断电源？”
“别。”沈微澜说，“让它继续响。我们等它再动一次。”
她站在主脑前，手指搭在接口边缘。
“这次。”她低声说，“我看看到底是谁，在装死。”
夏蝉站在她旁边，手按在剑上，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死了的头目？明明吐了黑血，秋蘅验过的。”
沈微澜没回答。
她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一道即将消失的波纹。
突然，灯闪了一下。
冬珞猛地抬头：“他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