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肩头的血还在渗，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抬眼望向青铜鼎前的棋盘。
地宫虽塌了一角，但此处反倒异常稳固，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卦象，鼎身古旧斑驳，鼎口仍残留着一丝青烟，像极了她心头未散的迷雾。
“棋盘还在。”她轻声道。
谢云峥握紧她手腕，指节泛白，眼中仍有未平的震怒与惊疑，却终究没有放开。
“你不是谢家血脉？”他问，声音沙哑。
“我也不确定。”她答得坦然，“但此刻，我们没有时间去验证。”
夏蝉横剑在前，目光扫过鼎底：“这里不像是毒蛊藏身之处，倒像是……祭坛。”
秋蘅蹲下身，指尖轻触鼎沿，低声：“这鼎下有水声，像是地下泉眼。”
“棋盘、鼎、泉眼。”沈微澜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目光落在鼎前那方残棋上，“谢家先祖，以棋理定江山，以鼎镇气运，以水洗尘瘴……今日，我们也用棋局，破这毒局。”
谢云峥皱眉：“你确定？”
“棋理与风水相通，若此鼎为谢家祖设，必然暗合五行八卦。”她指尖轻点棋盘，“你看这残局，白子七枚，黑子六枚，恰是阴阳未济之象。”
谢云峥凝神细看，神色渐沉：“你下过这局棋？”
“新婚那夜，你与我下过一盘。”她淡淡道，“你赢了。”
他瞳孔一缩，仿佛被什么击中。
“你落最后一子时，说了一句——‘残局未终，乾坤未定’。”
她抬眸看他，眼底清亮如雪：“今日，我们来定乾坤。”
谢云峥沉默片刻，终是缓缓落座，手指抚过棋子。
“你下白子，我执黑。”
沈微澜颔首，指尖轻点一枚白子，在鼎边刻下一道痕迹。
“这是‘弈理’中的‘破瘴之局’，引水洗毒，需两人合局。”她道，“你若信我，便随我落子。”
谢云峥未语，黑子已落。
棋子轻响，如风穿松林。
春棠忽道：“小姐，这鼎底……刻着字。”
众人皆是一震。
她蹲下身，拂去尘灰，露出一行小字——
“永昌十七年，谢氏新婚夜，设鼎破瘴。”
沈微澜心口一跳。
永昌十七年，正是她与谢云峥成亲那夜。
谢云峥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是……谢家的婚誓。”他低声道。
“也是毒蛊的源头。”她接道，语气平静，“谢家以鼎镇毒，以棋理控水脉，若要破局，必须走完这盘棋。”
话音未落，鼎底忽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动。
地面微震，石壁上的卦象开始缓缓旋转，鼎口青烟骤盛，隐隐有水声自鼎底传来。
“地下泉眼动了。”秋蘅迅速洒出药粉，稳定四周气息。
夏蝉警觉地环顾四周，忽然瞥见高处一面悬挂的侯府战旗，旗面破旧，却遮住了后方的石壁。
她跃身而起，软剑一挥，斩断旗索。
战旗落地，露出石壁上一幅隐秘地图。
“皇陵图。”冬珞一眼认出，“谢家祖陵的真正布局。”
谢云峥目光微动，却未分神，继续落子。
沈微澜亦然，她的心神全在棋局之上，指尖轻点白子，语气沉稳：“这一子，引水入中宫。”
谢云峥落黑子，鼎底水声骤响，仿佛地下河被惊动。
“最后一子。”她轻声道。
他凝神，黑子悬于半空，迟迟未落。
“为何不动？”她问。
“若这一子落下，谢家祖陵的水脉将彻底改道。”他沉声道，“谢家的气运，也将随之改变。”
“谢家的气运，早就被毒蛊所困。”她目光如雪，“若不破局，谢家女子将世代饮血求生。”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无犹豫。
黑子落下。
“啪。”
清脆一声，鼎底轰然震动，石壁上的卦象齐齐亮起，一道水柱自鼎口冲天而起，紧接着，地底传来滚滚雷鸣，仿佛有一条沉睡的巨龙苏醒。
“地下河改道了！”秋蘅低喝。
水声自四面八方涌来，毒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地宫深处的蛊虫纷纷溃散，化作黑水流入地下暗渠。
春棠迅速收起地图，冬珞则死死盯着那幅皇陵图，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小姐，谢家的祖陵……并非谢家所建。”她低声道，“这图上的标记，像是前朝皇室的手笔。”
沈微澜闻言，心中一震。
“前朝？”她低语。
“谢家……或许不是忠良之后。”冬珞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针，“而是……前朝遗脉。”
谢云峥猛然起身，脸色沉如寒潭。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说，这地图的绘制方式，与前朝皇陵一脉相承。”冬珞冷静道，“若谢家与前朝有渊源，那毒蛊之局，恐怕不只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掩盖血脉。”
沈微澜望着鼎中残局，心中翻涌如潮。
谢家女子饮柳家之血，非为治病，而是为压制血脉异变。
而她，因非谢家血脉，反倒未曾受影响。
“所以……谢家的诅咒，其实是谢家的枷锁。”她喃喃。
谢云峥沉默良久，终是开口：“若谢家真与前朝有关，那我这一生，岂非都在为一个谎言而活？”
“你不是为谎言而活。”沈微澜轻轻道，“你是在寻找真相。”
他望着她，眼中复杂难明。
“你呢？你若不是谢家血脉，那你到底是谁？”
沈微澜垂眸，指尖轻抚鼎沿。
“我……是沈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