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管事高声道:
“禀王爷,王妃,张夫人派府上李管事送来几样材料,说是夫人离府前特意交代,请王妃与柳大师雅集之用。”
一位面容沉稳、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管事垂首立于门口,手中托着一个描金朱漆托盘。众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安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暖意。雪雯母女真是周到体贴,人虽离开,心却仍在,这管事定是张府心腹,她温声道:“李管事请进。”
李管事步履沉稳地走进来,礼数周全地将托盘奉上:“王爷安,王妃安。夫人想着府上雅集作画耗材颇多,特送来新得的澄心堂上等生宣十卷、特制松烟墨十锭。”
他顿了顿,微微提高声音,“另,奉上夫人收藏的一块稀世‘血纹石’矿料,研磨成粉后色浓艳而沉静,夫人言道:‘此物或配得上大师点睛之笔、王妃画雀之韵。’”
他小心地将托盘放于一张干净的几案上,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覆盖其上的锦缎。只见除了宣纸墨锭,一块碗口大小、红如鸽血、内里却又晕染着丝丝缕缕墨线般深红纹路的奇异矿石赫然显露,在灯下散发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血纹石?”
“竟是此物!传说早已绝迹!”
“张夫人好大的手笔!竟有此物相赠!”
众人一片哗然,所有的目光瞬间从先前的画卷上被拉回,齐刷刷落在了这散发着异彩的矿石上。连柳根青也暂时搁下了李墨的《云山雾海图》,带着惊讶与欣赏看向那血纹石。这种矿石研磨成颜料,色泽深沉醇厚又带有天然纹理,极为珍贵稀有,确实是点睛、画翎的绝佳材料。
柳风看到这血纹石,眼睛一亮,脸上也终于又挂上了他那标志性的轻松笑意。他趁着众人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快步走到几案旁,伸手便要去拿那石头细看,口中啧啧有声:“好家伙!张夫人真是雪中送炭!这宝贝来得正好!师姐,这颜色调了,画你那赤颈雀的眼珠怕是最传神不过……”
然而,他修长的手指还未触及矿石,一个身影更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原来是北疆公主洛离仙!
她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案几,快如鬼魅。洛离仙红衣似火,在周围一片惊愕的目光中,伸手轻轻拂过那块血纹石的表面,指尖感受着石头的冰冷与纹理。她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冷漠对峙,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直白的探询,灼灼地直视着柳风:
“这石头……在北疆极北的冰原深处才有踪影。柳公子,”她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你是如何一眼便认出它,并断言它能画出‘最传神’雀眼的?难道你……曾涉足过那片冰原,见过这石头真正的颜色如何‘活’在鸟雀的身上?”
画室内喧嚣骤止。
所有的声音——惊叹、议论、争辩、赞美——如同被无形的冰刀切断。
空气凝固得如同北疆冰盖。
无数道视线瞬间从血纹石上挪开,带着惊疑、探寻、好奇,钉在了柳风骤然僵住的背影和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愕之上!
他识得血纹石不奇,奇在洛离仙话中深意!北疆冰原?真正的颜色?难道这位看似只通文墨的柳公子,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众人看向柳风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度与疑问。
柳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他强自镇定地收回手,摇开折扇轻轻扇动,似乎想拂开这份无形的压力,干笑一声:“公主说笑了。血纹石虽稀罕,坊间图鉴总有记载。小子不过是爱画成痴,见书识物罢了。至于北疆冰原……”他顿了顿,折扇掩唇,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锐利一闪而过,“天寒地冻的鬼地方,谁没事去那儿找罪受?自然是猜的,图鉴上描绘此色用来点睛最好。”
这番辩解,在洛离仙那直指核心的质问和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众人虽未言语,但彼此交汇的眼神里已然写满了不信。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沉默即将破冰之时——
“咳咳……”
主位上,柳根青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洛离仙锐利的目光都引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