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百里胖胖和曹渊两人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
一年前……
那个时间点,不正是他们策划“劫狱”的时候?
“我说,拽哥……”
百里胖胖的声音干得像是刚吞了一口沙子,
“你该不会是……没走正规离队流程吧?”
“没有。”
沈青竹的回答,简洁,利落,且致命。
安卿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006小队作为全国驻地方守夜人的领袖,事务繁杂至极,队员几乎没有个人时间。”
“擅离职守,可大可小。”
一句话,让机舱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沈青竹,是偷偷溜出来的。
百里胖胖一张肥脸瞬间垮了下来,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
〔完犊子了……劫狱这馊主意,好像是我提的……〕
他硬着头皮,拍着胸脯保证:
“那个……拽哥,顶住!大不了,到时候兄弟们陪你一起去负荆请罪!”
虽然叶司令说过既往不咎。
但谁能保证006小队那位传说中的原队长,会不会认这个理?
百里胖胖看着沈青竹那副已经开始思考遗言的表情,眼珠子急速转动,猛地一拍大腿。
“对了!拽哥,跟袁副队说啊!”
对啊!
袁罡!
沈青竹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队里的大小事务,向来都是那位面冷心热的副队长在管。
看着气氛逐渐凝固,苏小阳晃了晃小腿,用那软糯的嗓音轻轻打破了僵局。
“青竹哥,没事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最重要嘛。”
众人闻言,也觉得干着急无用,便各自调整姿势,闭目养神。
机舱内重归宁静。
……
意识深处,那座永远笼罩在薄暮中的诸神精神病院。
林七夜一袭白大褂,悄然出现。
正在专注编织着什么的倪克斯,指尖翻飞的黑色丝线与织针倏然停顿。
她抬起头,夜空般深邃的眼眸里,瞬间漾开温柔如水的笑意。
“上午好,母亲。”
“上午好,达纳都斯,快来。”
倪克斯站起身,兴奋地举起手中那件刚刚完工的黑色毛绒大衣。
林七夜的目光落在那件大衣上。
那熟悉的尺寸,仿佛是读取了他的灵魂数据后,量身定做。
他记得,从去年起,倪克斯便时常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指尖缠绕着星辰与暗夜的丝线。
原来,是在为他编织一件冬衣。
“母亲……这是?”
林七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动。
“当然是给你的,傻孩子。”
倪克斯提起大衣走到他面前,动作轻柔地为他披上,眼神专注而认真。
“母亲给孩子织件衣服,需要理由吗?”
林七夜沉默了。
他从未见过亲生母亲,“母爱”这个词,对他而言,是姨妈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劳与操持。
而此刻,从倪克斯身上散发出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神明却又无比纯粹的温暖。
真实得让他有些无措,却又贪恋这份厚重。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倪克斯细致地为他整理着领口与袖子,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嗯,不愧是我的手艺,尺寸刚刚好。”
她稍稍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满意地点头,眼中是藏不住的自豪。
“谢谢……母亲。”
林七夜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暖意,仿佛披上了一整片无垠的星空。
“我们之间,不说谢。”
她凝视着林七夜,眼中满是慈爱,随后,又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如果你不忙的话,或许……我们能一起吃顿饭吗?”
林七夜抬眼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期待,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的,母亲。”
比试在后天,明天他确实有一整天空闲。
“那真是太好了!”倪克斯脸上漾开的笑意,让整个精神病院的暮色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林七夜与她仔细约定了明日晚餐的时间地点,又向一旁安静微笑的梅林问候了几句。
在得知布拉基的状况在稳定好转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身走向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待林七夜的身影完全消失。
倪克斯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为什么不开口留他多待一会儿?”
梅林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了然,
“明明那么想。”
倪克斯慢慢转身,星纱罗裙泛起层层涟漪。
“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现在虽然有小达纳都斯分担,但我不能因为私心,将他困在这里。”
“他有更重要的事。”
“可你的时间……”
梅林眉头紧锁,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只是看着倪克斯发梢间,那一缕几乎快要消散的星光,沉默了。
倪克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地下室。
林七夜踏入的瞬间,最深处牢房里的黑影剧烈颤动。
一双赤红如血的狰狞竖瞳,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亮起,精准地锁定了他的身影。
“您终于来了,我亲爱的……‘院长’。”
“院长?”
林七夜的脚步一顿,眉头锁紧。
“你果然知道这里,也算准了被我斩杀后,灵魂会坠入此地。”
“为此,你不惜蛰伏十二年,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选择被我‘杀死’。”
“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这里。”
林七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寒冰雕琢而成。
黑暗中的窥秘者,发出了一阵不成调的,仿佛声带被撕裂的古怪笑声。
“一切的发生,皆源于指引,我只是顺应了命运。”
“请您放心,伟大的‘祂’并非您的敌人。”
“恰恰相反,‘祂’认为您与‘祂’是同类。‘祂’的意志,将永远与您同在。”
林七夜周身的空间,开始因他散逸出的气息而微微扭曲。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安排。”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在下一秒,就让你彻底从存在的概念中被抹除?”
“万一,我偏要搅乱那位所谓‘伟大存在’的计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