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口,红灯亮起。
车队无声滑停。
吴湘南的目光无意识地扫向窗外,下一秒,他的视线被路旁一幢商业大厦的巨型电子广告牌死死吸住。
广告牌上,两个俊美到过分的青年,正用一种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注视着镜头。
背景是纸醉金迷的俱乐部内景。
下面一行鎏金小字:黑梧桐俱乐部,恭候您的光临。
吴湘南的眼神定格了。
他反复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广告牌上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然后,缓缓转过头。
他的目光,在车内安静坐着的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
“广告上的浅羽七夜,雨宫晴辉……是你们两个?”
林七夜和雨宫晴辉的身形,在同一时刻僵住。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光洁如镜的车内地板,恨不得当场钻进去。
沉默是金。
此刻,沉默是最好的辩解,也是最无力的承认。
坐在对面的沈青竹与苏小阳,几乎是同一时间,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恶作剧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下一秒,两人动了。
苏小阳像只小猫,轻巧地从座位上滑下,蹦跶到林七夜身边,用小脑袋亲昵地挨着他坐下。
而沈青竹则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动声色地挪到雨宫晴辉身旁,手臂自然地搭在了沙发靠背上,形成一种保护与占有的姿态。
这堪称同步的动作,让林七夜和雨宫晴辉心中的警铃,拉到了最高等级。
“嘻嘻,湘南叔,我来给您郑重介绍一下。”
苏小阳清脆的童音响起,小手一指身旁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雨宫晴辉。
“这位,便是黑梧桐俱乐部传说中的雨宫·牛郎界凤雏·万千少妇的梦·晴辉先生。”
苏小阳这边话音刚落,沈青竹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介绍国之栋梁的庄重语气,天衣无缝地接上了后半段。
“而这位,”
他侧过身,手掌对着苏小阳旁边已经彻底石化的林七夜。
“便是与凤雏齐名的,黑梧桐俱乐部当世卧龙,浅羽·牛郎界最闪耀的新星·无数熟女的挚友·七夜先生。”
话音落下。
吴湘南再也绷不住了。
他先是低声闷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整个人肩膀都在不停地剧烈抖动。
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目光在林七夜和雨宫晴辉那两张红到滴血的脸上来回扫荡,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林七夜身上。
“年轻人,”
吴湘南抬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追求是好事,但凡事都要节制。”
林七夜的脸色沉了下去。
“副队,我这是正规职业。”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吴湘南不说话,只是对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写满了“我懂,都懂,年轻人嘛,不必解释”。
这副神情,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毁灭性的杀伤力。
就连一旁的卫冬和金发女骑士,看向林七夜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复杂。
卫冬的脑子里更是嗡的一声,作为顶级情报人员,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高,实在是高!〕
〔黑杀组,掌控着关西地区的地下秩序与暴力,是硬实力。〕
〔黑梧桐俱乐部,则是上流社会与权贵阶层的交际枢纽,是情报与人脉的集散地,是软实力。〕
〔寻常的潜伏,最多是打入底层,当个马仔。〕
〔而这几位……不仅在黑道上扶植起一个说一不二的新皇,甚至还在牛郎这种与上流社会交际最紧密的行业里,直接培养出了两大顶梁柱!〕
〔这已经不是渗透了,这是在构筑一张覆盖整个关西权力结构的天罗地网!黑白两道通吃,上下阶层全覆盖!〕
卫冬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甚至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
〔这伞兵,你来当好了,我提鞋都不配。〕
眼看解释无效,反而让误会越来越深,林七夜索性心一横,破罐子破摔。
“铃木渊是曹渊。”
他面无表情地抛出又一个重磅炸弹。
“职业是禁欲系僧侣。”
吴湘南脸上刚刚浮现的笑意瞬间收敛,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几下。
〔好家伙。〕
他心想。
〔真是好家伙!〕
〔大夏守夜人第五特殊小队,一个成了关西黑道新皇,两个在牛郎界当起了卧龙凤雏,还有一个跑去当高人气僧侣……〕
〔这都他妈是些什么清奇的路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车里剩下的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苏小阳那张纯真无害、人畜无伤的脸上。
注意到吴湘南那充满探寻、忧虑、甚至带着一丝“求求你正常点”的眼神,苏小阳立刻心领神会,赶忙举起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湘南叔,我可不是哦。”
“我要是下场了,那可就真没他们几位什么事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偏偏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信服力。
得到这个“否定”的答复,吴湘南不知为何,竟真的长舒了一口气。
车队平稳地停在了市中心一栋恢弘气派的摩天大楼前。
卫冬和金发女骑士率先下车,当他们抬头,看清眼前这栋通体由幽蓝色玻璃幕墙构成,直插云霄的未来派建筑时。
以及顶端那“苏氏集团”四个巨大到有些夸张的发光字时。
两人同时陷入了死寂。
“苏氏集团……也是你们的?”
卫冬的嗓子发干,声音艰涩。
一年前横空出世,以一种完全违背商业逻辑的速度疯狂扩张。
产业覆盖各行各业,如今已是这个国家商业版图上最顶尖的巨型财团之一。
他曾花费海量精力调查其背后神秘的掌控者,却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现在,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却让他更加不敢置信。
他扭过头,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林七夜。
林七夜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侧过身,用下巴朝着正从车里一蹦一跳下来的苏小阳点了点。
“你猜,为什么姓苏?”
吴湘南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着荒诞、麻木与自我怀疑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再让这群小家伙在这里待上几年,这座“人圈”的统治者,恐怕就要换人了。
电梯平稳上升,金属四壁倒映着众人各异的神情。
电梯门无声滑开,顶楼开阔到奢侈的空间映入眼帘,此时,其他人已经在此等候。
“吴副队,好久不见。”
安卿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
吴湘南一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容。
“是你啊,安卿鱼。”
对于这个曾以“盗秘者”身份出现,却在沧南市并肩作战,吴湘南的印象一直颇为不错。
他的目光越过安卿鱼,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另一个人。
“吴副队,你怎么来了?”
曹渊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服,正专心致志地给一盆颇有禅意的盆栽修剪枝叶。
听到声音,他放下手里的精致剪刀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吴湘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禁欲系。
僧侣。
林七夜那句面无表情的爆料,在他脑中自动回响、放大、循环播放。
他看着曹渊那张憨厚老实的脸,再看看那盆被修剪得极富禅意的盆栽,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在摇摇欲坠。
“说来话长。”
他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转头看向身后的卫冬和金发女骑士。
后者极其有眼力见地默默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努力消化今天所接收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