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隐约的啜泣。
入夜后,密室的木板被轻轻移开一道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伴随着浓郁的草药苦涩的气息。
“大……大哥?”
木小草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还醒着吗?我……我熬了药……”
我喉咙干涩,努力发出声音:“我……在。”
听到我的回应,她似乎松了口气。
接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简陋油灯,被缓缓放了下来,照亮了这狭小黑暗的空间。
随后,小草纤细的身影也小心翼翼跳了下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热气氤氲。
油灯的光线映照下,她脸上的疤痕依旧狰狞。
但那双眼睛却红肿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悲痛。
却又强行压抑着,透出一种令人心疼的坚韧。
她看到我躺在凉席上,脸色苍白,掌心因为之前的紧握而渗出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难过。
“对……对不起,大哥,让你受委屈了……爷爷他……”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我姓赵,名叫赵小凡,就是那个通缉犯。”我如实说道。
小草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的,赵大哥。”
我心中酸楚无比,叹了口气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们,小草姑娘,节哀……爷爷是为了保护我……你放心,我一定会为爷爷报仇的。”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爷爷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他不会后悔的,来,先把药喝了,你伤得重,得赶紧好起来。”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药汁吹凉,一勺一勺地喂到我嘴边。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药汁依旧苦涩,但流入腹中的暖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我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这个狭小的密室。
除了我身下的凉席和枕头,角落里只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旧落满灰尘的木头柜子。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掠过那柜子时,心脏猛地一跳。
柜子的一角,随意地压着几卷兽皮古卷。
而古卷旁边,放着一个布满铜绿看似毫不起眼的小药鼎。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体内近乎枯竭的太初灵力,竟然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太初气息?
和太初剑一样的气息。
那古卷和那小药鼎上,竟然萦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却本质极为精纯的太初气息。
这气息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若非我身负太初传承,绝对无法感知,但这感觉绝不会错!
这药鼎绝非普通凡物!
木山老人……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山野药农。
他留下的这些东西,恐怕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只是,这气息内敛到了极致。
寻常人,甚至是修士,都看不出任何异常,只会将其当作破烂。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没有立刻点破。
眼下时机不对,小草刚刚经历巨变,我不能贸然询问这些可能牵扯她爷爷隐秘的事情。
“小草姑娘,”我喝完药,看着她憔悴却坚毅的侧脸,轻声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小草将空碗放在一边,抱着膝盖坐在凉席边缘。
她望着跳动的灯焰,眼神有些迷茫道:
“我……我不知道。
爷爷不在了,家也没了……
但爷爷说过,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我会照顾好你,直到你伤好。
然后……或许,去山下集镇找个活计吧……
我知道,爷爷肯定希望我好好活着。”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对未来深深的迷茫。
我心里很清楚,一个容貌被毁的孤女,在这世道生存,何其艰难。
“别怕。”我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只要我赵小凡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爷爷的恩情,我永世不忘,我们的仇,等我好了,我就带你亲自去报!”
小草抬起头,看着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
但这一次,似乎多了几分依靠和希望。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赵大哥,我相信你!”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便在这阴暗的密室里,在小草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全力恢复着伤势。
她每日准时送来汤药和简单的饭食,细心帮我擦拭身体,更换伤药。
环境的艰苦和资源的匮乏,使得恢复速度远比预想的慢。
但我的根基实在不错,加上木山老人留下的药方确实有独到之处,伤势还是在一点点好转。
而在这半个月里,我闲来无事就翻看那些皮卷。
皮卷里记载的,是各种修真界修士用的丹方。
同时,我还注意到一个微妙的变化。
小草脸上的那些狰狞疤痕,颜色似乎在逐渐变淡,原本凹凸不平的肌肤,也慢慢变得平滑了一些。
起初我以为是光线或错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变化越来越明显了。
直到第十天左右,当她端着油灯下来时,我几乎愣住了。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丽绝伦、肤光胜雪的容颜。
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琼鼻挺翘,唇不点而朱……
虽然带着未散的哀愁和疲惫。
但那惊人的美貌,已如蒙尘的明珠被拭去灰尘,绽放出令人窒息的光彩。
她见我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涩。
“赵……赵大哥……这……这是我的本来面貌。”她声音细若蚊蚋。
我疑惑道:“怎么回事呢?”
小草解释道:
“我生来清秀,但爷爷说,在这个世道的普通人,一张好看的脸就是噩梦。
一定会被卖去双修楼,或者被修士炼成修炼炉鼎。
所以,爷爷给我炼制了很多易容丹。
我每隔个半月,就吃一枚。
把自己弄的很丑,只有丑,才能安全的活着。”
我默默点了点头,想起看过的那些丹方,问道:
“易容丹可是五级丹药,爷爷是五级丹师?”
小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爷爷炼丹确实挺厉害的。”
说着,她指了指那个有着太初气息的药鼎,道:“那个就是爷爷用来炼丹的丹炉。”
我点点头,疑惑道:“丹师在修真界的地位应该很高啊,如果爷爷是个六品丹师,那更是万人敬仰的存在啊,你们……怎么会沦落于此呢?”
小草摇了摇头:“我大概八岁的时候,爷爷给我做了个测试,然后就带着我隐居了,八岁之前,我记得我们是在青岚宗生活,后面我问过爷爷,爷爷说是得罪了人,不隐居,没活路的,为此,爷爷还自废了修为。”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口问道:“小草,你不怕我看到你的容颜吗?”
“我不怕,我知道赵大哥是好人。”小草回答的斩钉截铁。
说着,她又吃下一枚易容丹。
她的样子,再次变回了满脸疤痕的模样,而且五官也有所曲扭。
这些变化,都只在眨眼间。
我心中震撼。
能维持如此之久,效果如此逼真,且停药后能自然恢复的易容丹,绝非寻常丹师所能炼制。
这木山老人的炼丹造诣,恐怕不止六级丹师那么简单。
我看着小草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再想到那蕴含太初气息的古卷和药鼎。
我越发觉得,救下我的这户看似平凡的药农,背后可能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而小草,这块璞玉,也绝非凡俗。
木山老人带她来这里隐居,绝对不止是因为她长得过于漂亮。
我开口问道:“小草,你炼过丹吗?”
木小草摇了摇头:“没有,爷爷说等我十八岁后,就教我炼丹,可我明天就十八岁了……爷爷却……”
说着,小草的眼眶再次止不住的湿润了。
“炼丹如果有灵力辅助,就会事半功倍,小草,你想不想修炼?”我继续问道。
小草点点头,道:“可是爷爷说,我要等到十八岁以后才能修炼,爷爷教了我一套功法,但我现在还练不了,筋脉不通。”
“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呢?”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小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爷爷是这么说的,对了,爷爷还给我准备了一枚丹药,我明天就能吃了。”
小草说着摸出一枚彩色的丹药,看着品阶很高,我也认不出来。
这个小草,果然不寻常。
第二天,小草给我换完药,就吃下了那枚丹药。
随后她便从木柜里面翻出一包灵石,开始修炼起来。
看来木山都给她安排好了。
看着她吸收灵石的速度,我心中暗自惊骇。
丝毫不比我差,而且灵力的波动也非常大。
又过了五天,在我坚持不懈的运功和草药调理下,伤势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灵力也重新充盈起来。
虽然距离巅峰状态还有差距,但已有了自保之力。
而身边的小草,居然在短短的五天时间,她就已经筑基成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士。
五天筑基成功,这速度令人咂舌。
小草也很惊喜,她说很多人十年都筑基不了。
青岚国的筑基记录,也是十天。
她比青岚国最顶级的天才,还要快一倍。
小草绝对是一种我不知道的逆天特殊体质。
和我极阴命格一样。
“小草。”我开口道:“恭喜你,我的伤,差不多好了。”
小草惊喜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真的吗?赵大哥!”
“嗯。”我点点头,走到那个旧木柜前。
郑重地拿起那卷兽皮古卷和那个布满铜绿的小丹炉,感受着其上熟悉的太初气息。
“小草,有些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关于爷爷,关于你,关于这些……还有,关于我们即将要去复的仇。”
复仇的火焰,在我眼中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