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怜风怨毒的厉喝声犹在耳畔回荡，林间空地却已只剩下残破的阵法光屑与激战后的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灵力溃散的余波、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归墟”与“混沌”碰撞后的奇异道韵。
“噗——”
强行中断苏挽月的【混沌·归墟引】，并以自身新生煞元平复那暴动的力量，林见素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末，身形摇摇欲坠。他体内的灰白煞元虽因方才的“调和”之举似乎更加圆融了一丝，但经脉与金丹的负担也达到了极限，那刚刚稳固的裂痕再次隐隐作痛。
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苏挽月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痕，混沌道基因强行引动归墟之力而受损，气息比林见素好不了多少。但她眼神坚定，强忍着自身的剧痛与虚弱，将一股温和的混沌气流渡入林见素体内，助他稳住翻腾的气血。
“我们先离开这里。”她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慕怜风虽逃，但此地动静太大，绝非久留之处。
林见素点了点头，没有逞强。两人相互搀扶，甚至来不及仔细处理现场，便强提一口元气，化作两道黯淡的遁光，踉跄着没入原始老林更深处，寻了一处被厚重藤蔓与天然幻阵掩盖的山崖裂隙，作为临时藏身之所。
一进入裂隙，布下几重简单的隐匿禁制后，两人几乎同时瘫软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额头上全是虚弱的冷汗。
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劫后余生与一丝无奈。慕怜风的背叛与狠辣，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与青玄宗，算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再加上太上道宗、七情谷、玄蛇府乃至幽冥追杀令……真正的举世皆敌。
“你的煞元……”苏挽月稍稍平复呼吸，率先看向林见素，美眸中带着关切与一丝好奇。方才他竟能强行平复自己引动的归墟之力，那灰白色的力量，透着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玄奥。
林见素内视己身，感受着那缓缓流淌、虽微弱却异常平和的灰白煞元，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似是因祸得福，《无始轮回诀》在生死关头与你的混沌本源交互，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简略解释道，“寂灭与涅盘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煞元性质趋于平和内敛，但对灵力、生机依旧有着极强的‘归寂’特性，而且……似乎对‘终结’类的力量，有了某种亲和与引导之能。”
这也是他刚才能冒险中断苏挽月禁术的原因。他的新生煞元，某种程度上成了沟通、缓冲混沌与归墟两种极端力量的桥梁。
“生死轮转，玄妙非凡。”苏挽月轻声赞叹，随即蹙眉，“不过你伤势太重，道基受损，需尽快稳固。”
“你也是。”林见素看向她，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紊乱的混沌气息上，“强行引动归墟，对你道体损伤不小。”
无需多言，两人默契地同时闭目，开始全力疗伤。
林见素运转起《无始轮回诀》，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新生的灰白煞元。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重伤濒死时的被动修复，而是主动的、有意识的运转与巩固。
灰白煞元流过破碎的经脉，所过之处，并未带来剧痛，反而有一种清凉温润之感，如同最好的伤药，滋养着受损的组织，那遍布金丹的裂痕，在灰白光芒的浸润下，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弥合。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发现自己吸纳、转化外界灵气（甚至包括这片老林中稀薄的草木灵气和地脉中微弱的冥煞残余）的效率，比之前高了数倍不止！而且转化而来的，直接就是这种平和的灰白煞元。
这新生的力量，仿佛天生就更加贴近天地能量的某种本源，兼容性极强。
他沉浸在修炼中，心神与那灰白煞元交融，仿佛能听到宇宙深处那生死轮转的古老道音。对“寂灭”的理解更加深刻，那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轮回的一部分，是“生”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对“涅盘”的感悟，也不再局限于自身的向死而生，更看到了万物凋零后于寂灭中孕育新机的普遍法则。
他的道境，在重伤初愈与力量蜕变的交织中，悄然提升着。
另一侧，苏挽月也在全力修复受损的混沌道基。混沌气流如同母亲的双手，温柔地抚平因强行引动归墟而造成的震荡与暗伤。她回想起方才那濒临失控的恐怖，以及林见素不顾自身安危强行中断禁术的画面，心中涟漪微荡。混沌道体包容万法，但那种不惜自毁也要守护的决心，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炽烈。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悄然流逝。
三日之后。
林见素率先睁开了眼睛。他眸中那抹灰白色已然内敛，深邃如同古井。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至巅峰，但体内伤势已然稳定，破碎的经脉修复了七七八八，金丹上的裂痕也浅了许多，灰白煞元如同溪流般在宽阔坚韧了许多的经脉中平稳流淌，充盈而灵动。
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平和却潜藏着惊人力量的新生煞元，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这一次，他算是真正在这条“向死而生”的逆天道路上，站稳了脚跟。虽然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至少，他有了继续走下去的资本。
他看向仍在闭目调息的苏挽月。她周身混沌气流氤氲，气息比三日前平稳浑厚了许多，那受损的道基显然也已初步稳固，甚至因这次极限的挑战与恢复，那混沌意韵似乎更加纯粹深邃了几分。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苏挽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也缓缓睁开了眼眸。四目相对，无需言语，皆看到了对方状态的好转。
“看来我们都恢复得不错。”林见素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了些许。
苏挽月点了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混沌气流自然流转，再无滞涩之感。“慕怜风逃离，我们的行踪恐怕已暴露，青玄宗乃至其他势力的追兵，随时可能到来。”
林见素眼中寒光一闪：“慕怜风……此人伪装极深，心思歹毒，他日必报此仇！”他顿了顿，沉吟道，“如今我们伤势未愈，实力不足全盛时期五成，硬拼绝非上策。需寻一处绝对安全之地，从长计议。”
“天下虽大，何处能容身？”苏挽月轻叹。太上道宗威势滔天，青玄宗亦非易与之辈，还有无数觊觎幽冥追杀令的亡命之徒。
林见素目光闪烁，脑中飞速掠过紫玉星的地图与各方势力信息。蓦地，他想起一人。
“或许……我们可以去那里。”他看向苏挽月，“还记得韩老魔提及的‘黑山妖市’吗？”
苏挽月眸光一亮：“那个三族交界，只认灵石不认人的法外之地？”
“不错。”林见素点头，“黑山妖市背景神秘，规矩森严，严禁动武。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便能获得庇护与情报。而且那里龙蛇混杂，正适合我们隐藏行迹。更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我怀疑韩老魔与妖市管理者墨渊关系匪浅，或许能通过他，搭上一条线。”
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选择，黑山妖市本身也绝非善地。但相比于面对正道宗门的联合围剿，那里至少有一线生机和周转的余地。
苏挽月略一思索，便果断道：“好！就去黑山妖市！”
做出了决定，两人不再耽搁，稍作整理，便悄然离开了这处临时藏身的裂隙。
他们如同潜行于阴影中的猎手，收敛所有气息，借助茂密林海的掩护，向着记忆中黑山妖市的大致方向潜行而去。一路上，他们更加小心，避开所有可能存在修士活动的区域。
林见素感受着体内平稳流淌的灰白煞元，以及身边女子无声的信任与陪伴，心中那片因前世创伤与今生厌世而冰封的荒原，似乎有春风拂过，悄然融化了一角。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前路虽险，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九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