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零七分,青禾镇派出所讯问室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
林晚秋的米色风衣下摆还沾着晨雾的湿气,她坐在铁桌一侧,目光扫过刘队推过来的文件封皮——《关于网络举报林某涉嫌婚外情及滥用职权的初步核查通知书》。
“组织上要求你配合调查。”刘队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推了推警帽,帽檐阴影遮住半张脸。
林晚秋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警徽边缘,指节因用力泛白。
文件末尾的省纪委纪检一组印章红得刺目,张正华的签名笔锋歪斜,最后一捺拖出半公分长的墨痕,与他平日严谨的仿宋字体判若两人。
“刘队,”她抬眼时睫毛轻颤,“能请你复述一遍‘组织决定’这四个字吗?”
刘队喉结猛地滚动两下。
她数着他的眨眼频率——每分钟28次,比常人高出40%。
真实之眼虽未全开,直觉已像钢针般扎进皮肤:张正华在撒谎,且极度不安。
同一时刻,半岛酒店顶层套房的监控回放正以每秒十万次的转发量在网络疯涨。
画面里“林晚秋”的马尾辫随着争吵幅度甩动,米色风衣的腰带被扯得松垮,与陆承宇纠缠着倒向床铺时,镜头突然黑屏。
陆家老宅的红木会议桌前,陆父将平板重重拍在檀木案上,茶盏震得跳起来:“承宇,你是要让整个集团给你的风流债陪葬?”
陆承宇垂着的手指在桌下蜷成拳。
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跳动的声音——三天前林晚秋说“我需要你帮我查澳门那批建材单据”时,耳尖泛红的温度还烙在记忆里。
此刻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低,他后颈的汗毛却根根竖立:视频里“他”的喉结滚动频率是每分钟12次,而他紧张时会不自觉舔唇;“林晚秋”甩头发的角度比她真实习惯偏左15度——这根本是AI换脸的拙劣把戏。
“我要见林晚秋。”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秘书小周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陆总,现在见面等于坐实绯闻!”老人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刀,“您父亲刚收到省建投的终止合作函,再添把火……”
“那就让全世界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演员。”陆承宇起身时带倒了椅子,椅背撞在博古架上,祖传的汝窑瓷瓶晃了晃,终究没倒。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想起林晚秋昨晚在仓库说的话:“他们要摧毁的是我的人格可信度。”而他能给她的,或许只有用自己做诱饵,撕开这张伪造的网。
下午两点十九分,讯问室的投影仪亮起时,林晚秋的瞳孔微微收缩。
画面里“她”穿着同款米色风衣,反手锁门的动作与三日前在半岛酒店的习惯分毫不差——除了窗帘褶皱的投影。
“暂停。”她指尖叩了叩桌面,声线平稳得像精密仪器,“澳门半岛套房朝南,下午两点的阳光应从左侧斜射,窗帘阴影该偏向右下方。”她指着画面右下角扭曲的褶皱,“这里的光影是从右边来的,这间房坐标应该是北纬22°11′47″,东经113°32′18″——旧葡京副楼1708室。”
满室寂静。
主审警官的喉结动了动,张正华正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茶水溅在警服前襟,晕开深色的斑。
林晚秋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小秋,当你发现信任的人在撒谎,要记住,他们怕的从来不是真相,是真相背后的代价。”
傍晚五点三十六分,钟无艳在公寓落地窗前按下发送键时,晚霞正把玻璃染成血红色。
技术组的加密消息还亮在电脑屏幕上:“替身暴露风险92%,建议启动第二波素材。”她垂眸看着新合成的音频文件——“我爸的事……只要你不拆穿,我就帮你压住账本”,声纹相似度99.3%,背景里混着林晚秋惯用的蓝山咖啡香气。
指尖悬在“推送”键上方三秒,她忽然笑了。
这是吴天明最欣赏她的地方:永远比对手多想三步。
通话记录伪造得更妙——林晚秋三天内拨打陆承宇手机十七次的数据痕迹,连通信基站定位都精确到米。
当明天早上这些“证据”铺满热搜时,谁还会相信那个在讯问室里分析光影的女人,不是个擅长用专业知识掩盖罪行的骗子?
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看守所禁闭室的霉味钻进鼻腔。
林晚秋蜷缩在水泥地上,电子镣铐贴着脚踝的皮肤发烫。
她望着通风口锈迹斑斑的螺丝,藏在鞋跟里的牙刷柄已经磨破了虎口。
当最后一颗螺丝“咔嗒”落地时,月光正透过铁栅在玻璃窗上投下银边。
她咬破嘴唇,血腥味在舌尖炸开。
沾着血与口红的指尖在玻璃上移动——“玫瑰非花,影非我身”。
摩丝密麻的点花落在窗面,像一串被风吹散的星子。
窗外忽然起风,一张被揉皱的纸片“唰”地掠过铁栅,擦着她的发梢落在地上。
林晚秋盯着那片纸,忽然想起上午在仓库外遇见的环卫车——张正华的司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不是威胁,是恐惧。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她迅速蹲回角落,把牙刷柄重新塞回鞋跟。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队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她的脸,在玻璃窗上短暂停留。
“睡吧。”刘队的声音比白天低了八度,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
那张写着摩斯密码的纸片被风卷起,轻飘飘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拾起的动作顿了顿,手电筒的光在纸片上晃了晃。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里只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像暴雨前闷在云层里的雷。